膨胀……
收缩……
无止境的循环。
整个世界都是黑与红交错，条状的黑色轻易洞穿一切接触到的有机物，在接触的瞬间又将有机物完全分解，归于黑色的一部分，直到它觉得够了，才安心收缩，归于一体。
直到它又饿了……
再一次膨胀……
再一次收缩……
已经……没有食物……
“啊！”黎纸惊醒，双眼瞪得如金鱼般大，仿佛与死神擦肩。
声音前所未有的沙哑，浑身如刚被肢解又缝回来一般。
还是那些黑色的血膜，但这次却少得可怜，只有零星几片，黎纸艰难地坐起来，谁知身体紧随着一阵骨头的爆响，像极了已经死去数百年的尸体，突然被人挖出随意摆折。
嗅觉好像消失了，黎纸闻不到周围血液腐臭的味道。
直到他吃力地站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晃，大脑神经传来难以承受的寒冷，血液也无法供应全身，四肢僵硬得难以动弹，此时的黎纸身无寸缕，喉咙和胃传来一次又一次的呼救。
很饿，很渴。
朦胧的视角中只有极低的可见度，但近在眼前，一座商场的一楼墙壁却像是被炸开一般，显露出一个洞口。
黎纸像一个人偶一般移动手和脚，一点点前进，脚掌踩在碎玻璃上，毫无感觉，直觉告诉他商场里有食物，可以解决饥渴问题。
地上一包黄色包装的薯片映入眼帘，黎纸缓慢地蹲下，拿起薯片，双手合力想要将薯片撕开。
做不到，黎纸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连撕开一包薯片的力气都没有，但饥饿催促着自己撕开这包薯片，黎纸无视包装袋上堆积的尘埃，直接用嘴咬住包装袋的一边，用手撕扯着另一边。
“撕拉。”薯片袋如期破裂，但由于用力过猛，薯片撒了一地。
没有犹豫，黎纸立刻用手抓起地上的薯片就塞进嘴里，仅是随便咀嚼了几下，艰难地吞咽。
“咳咳咳！”不仅仅是喉咙干燥难以下咽，薯片之中就不知含有多少灰尘。
水……
黎纸被噎到了，即便神经处于衰弱状态，痛感并不明显，但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困难，喉咙异常难受。
“咳咳咳！”咳嗽越发吃力。
黎纸终于看到了货架上一瓶瓶平列的饮料，急忙加快脚步，但也只是让步伐紧凑了一些，连平常步行的速度都达不到。
直到最后两步太过着急，失去平衡，倒向货架，黎纸反而顺手抓到了一瓶橙汁，倒背着货架坐下。
黎纸很清楚自己的力量远不足用手将瓶盖扭开，唯一的方法就只有借助牙齿和双手的力量一起施加。
“噗呲！”碳酸制品被打开时经典的声音，如今对黎纸而言却是意味着生命之泉被打开。“咕噜咕噜……”连吞咽都不需要，橙汁径直滑下喉咙，干涸的喉咙犹如暴旱了数千年的沙漠迎来了万年不遇的暴雨，在瞬间被滋润，黏在食道上的薯片碎和灰尘一并冲刷。五百毫升的橙汁倾刻间已经全部进入黎纸的肚子，黎纸轻轻将空掉的瓶子抛出，在地上弹了一下，滚出老远。耀白的阳光透过商场的窗口，说明现在是白天。死了……不，是死过了。死前的那段记忆非常混乱，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只能面前记得自己被一拥而上的无数黑红触须撕咬，每一块肌肉都被撕裂，鲜血内脏分别被不同的触须夺取，它们一脸享受，仿佛正在进食这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记忆到此为止，之后肯定是死了，毫无疑问。但现在，黎纸能感觉到脚底因为踩碎砖块而出现的痛觉，消化系统正在运作而产生的蠕动，血液从心脏慢慢流向四肢百骸的温暖。他又活过来了，无需质疑。世界上目前没有任何一项科技能将死去的生命复活，更不用说一个连尸体碎屑都难找到的死人。唯一的可能只有存在那失去意识时存在的感觉。饿了，膨胀，分解，收缩。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黎纸看了一眼自己惨白的双手，现在一点血色也看不到，同时一点伤痕也没有，真的像是死去已久被冷藏完好的尸体。太……可怕了。黎纸闭眼，仅仅只是两三天，原本美好的校园变成了噩梦的起点，和蔼可亲的老师会裂开嘴朝学生咬去，平日打闹的同学也会互相撕咬，仿佛来到了修罗地狱。黎纸这时居然放弃了对丧尸的恐惧，就这么背靠着货架，任由思绪飘散，意识一点点模糊。……“喂，小子，醒醒，没事吧？”
朦胧中，黎纸感觉自己的脸被轻拍，身上盖着什么。
搓了搓眼角，视线开始习惯周围的亮度，看着黄蒙蒙的光线是已经傍晚？
“醒了，我说吧，不是丧尸。”一名大叔站起来，对他的同伴说道。
“你们是……”黎纸感觉头昏脑涨，像是刚坐完过山车，胃部一阵恶心，在踌躇了几秒后，倒向一旁倾泻般呕吐。
大叔见黎纸一醒来就呕吐，关切地蹲下轻拍黎纸的背。
“怎么了？”
差点把胆汁都吐出来，黎纸终于是缓了一些，坐正调整呼吸。这时才发现身上盖着一件外套，周围站着两名成年男子，远处好像还有不少放风或者搜找物品的人员。
黎纸有些害羞地屈回身体，问道：“我好多了，谢谢，请问你们是？”
“怎么说呢，出现丧尸后幸存的一群人，我叫林昌宏，按辈分叫我林叔就好。”说着指向身旁一名较年轻的男子，“他是孙良。我们在搜寻物资的过程中发现你，初始我还以为你是丧尸，差点一榔头就下去了，不过看你没有伤痕，附近又没有什么血，可能是逃来这里昏迷过去的……不过你为什么没穿衣服。”
黎纸低着头，大脑快速运转。
“被丧尸撕烂了，我顾不上，只记得奔跑，玩命地跑……跑到这里我摔倒了……然后就不知道了。”
“哦，没事，如果不介意就加入我们吧，虽然我们提供不了灾难前的环境，但保证你的安全还是能做到的，只要我们有一口吃的，就肯定饿不了你。”林叔语气平和地说道，看上去真像个和蔼和亲的叔叔。
黎纸点头，却在瞬间与孙良的目光相触，那充满渴望眼神却不像是在看待一个幸存儿童……而是个食物。
黎纸接着就否定了，自己也不是什么心理学家，怎么能依靠一个眼神的直觉就判定一个人的好坏。
但防备已在心。
“起来吧！”孙良突然伸出手，递到黎纸面前。
黎纸虽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左手，右手将外套压在胸口，在孙良的拉力下站了起来。
“拿着吧，这是新衣服，去找个地方穿上。”林叔递来一套衣服，黎纸接下，背靠着货架尴尬地快速走开。
黎纸找到了更衣间，进去关上了门穿衣服。
码数大了些，也无大碍，黎纸走出更衣间，向林叔方向会和。
“不觉得很奇怪吗，整个商场看不到一只丧尸，这不可能。”林叔与四个人交谈，“而且一楼那个洞，常物根本做不到将水泥砖打成这样，而且这段时间我们也没听到什么子弹炮弹的声响。”
“而且在那洞的边缘处，全是一些黑红色的物质，很粘稠，我用手摸那物质的时候，物质竟然将我的手咬开吸血，虽然只是很小的伤口，但当时也确实吓到我了，然后那物质我抹墙上了。当时我以为我是被感染了，不过过去几个小时了，现在也没事，伤口也愈合了。”另一位中年男子也回应，说着伸出自己的左手，让大家检验。
黎纸听着觉得一惊，急忙跑过去，问道：“叔叔，你说……一楼的墙上有些黑红色的东西是吗？”
“对，怎么了？”中年男子点头。
我要去验证一下！黎纸立刻动身往楼下跑。
“喂，小子你去哪？那玩意会咬人的，你小心点，别碰。”
“我知道啦！”黎纸奔跑下楼，睡了一觉后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至少奔跑是没问题了，只是光着脚走路感觉不舒服。
当时自己满脑子只有找食物和水，完全没注意墙壁洞口的边缘有些什么，但现在看来，当时自己简直跟眼瞎了一样。
整个边缘处全是一些黑色的物质，里面透露着红光，有种粘稠的感觉。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自生化病毒爆发后，黎纸不止一次在脑海中刚出现那个膨胀收缩的黑红色血管，以及地上粘稠的血膜，现在看来，这三者之间几乎毫无区别。
黎纸慢慢伸出手，触摸那些缓慢蠕动的黑红色物质。
在接触的瞬间，黑红色物质停止了蠕动，然后瞬间爆涌，全部聚集在黎纸的手上，随即遍布全身，又在刹那间消失，仿佛融入了黎纸的身体。
“啊！”黎纸按压自己的头部，难以承受的痛苦毫无征兆地爆发，想要将所有的神经都一并扯断。
膨胀……
收缩……
在学校时的最后一刻，无数的黑红色触须疯狂地钻入黎纸的身体，疯狂地侵略着，掠夺着。
突然间，一切停顿了随后黑红触须从黎纸体内反涌而出，所有沾染到自己身体一部分的触须都无法避免，连同周围所有的触须一并遭殃，统统被分解成营养，逐步汇聚，成为一个人形。
从教学楼窜出的触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为了保全自己竟直接从半空中断裂所有触须，任凭黎纸吞噬，随后快速将剩余的触须收回。
还不够……
它还饿……
来自黎纸体内地黑红色触须瞬间涌动，自动寻找附近含有大量营养物质的区域，如同河流般前进。
商场……
黑红触须极度暴躁，瞬间冲破了商场一楼的墙壁，往内疯狂延伸。商场里有数百的丧尸，它们还在啃食手里的食物，享受捕猎的快感，却不知何时被分解，成为了他人的营养。
直到没有了，黎纸醒了。
痛感在画面停止后慢慢消散。
黎纸松开紧扯头发的双手，递到眼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商场一楼三米高四米宽的洞是他制造的，商场内的丧尸也是他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