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不完全统计,截今日21:00分,陈氏集团对外负债高达3.6亿美元以上,旗下四百多家企业分别涉及餐饮、传媒、建筑等三十多种行业,近日来皆因资金链断裂而相继停止运营,近七万名员工失去赖以生存的工作…”
新闻中优美知性的女声不知疲倦地报道着。
电视不远处的沙发深处窝进了一具娇小的身体,,那人半阖双目,浓密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眶内投下了斑驳的阴影。
她静静听着新闻中的播报,随意闲适地把玩着遥控器,看似漫不经心,只是深陷掌心的指甲暴露了她内心并不平静这一事实。
“木兰!”
话音没落多久,一个相貌清秀的小姑娘跑着过来到她面前。
“意恣小姐有什么事吩咐。”
“他呢?”
木兰很反应过来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谁,思量片刻开口道,“委员长还没有回来,听司机说大概要到很晚……”
后面的话陈意恣没有在听,偏头看向另一侧墙上的日历,明天又是月初,他应该回易家去了,看样子今晚不会再过来……思及此,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主人,有电话!主人,有电话…”
桌上的手机铃声突兀的响了起来,半阖的美眸猛然睁开,那原本应明澈的眸子,此刻却复杂得让人看不透,莹白细腻的手指在绿色的接听键上犹豫了许久,屏幕上"易淮安"的名字一次又一次明灭,她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喂”
“阿姿,天晚了,该上床睡觉了。”话筒那边传来略微低沉却悦耳的男声。
仿佛料定了对方不会回答,那个男声又接着道“今晚天有些凉,记得把窗户关好,要乖乖吃药,我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明天做完事再来陪你,听话。”
“淮安。”陈意恣轻启朱唇。
仿佛是没有料到女声会突然打断他,电话另一头的男声声音嘎然而止。
这女声不如同往日略带清冷,低缓温柔的让人心痒,“我有些累,我先睡了。”
这话对于任何一对夫妻或情侣来说再正常不过,可正是因为它正常。易淮安举着电话的手迟迟没有放下,这些话,陈意恣一向不会特意告诉他,可等他反应过来时候,话筒已经传来挂断的嘟嘟声。
心中有一种莫名不好的预感,却不知道这预感从何而来,尽管心绪已经慌乱,但易淮安最擅长的就是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
讲电话从耳边拿下来,再拔回去,电话里这次只传来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所拔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拔....."
关机了?易淮安眉头一皱,突然像是想起什么,猛的从窗前跑回桌边,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楼下的停车场跑去。
而电话这头的陈意恣,按下挂断后,似乎是如释重负地长叹了一口气。
是啊,怎么能不叹气呢?
她终于如愿以尝地等到了陈氏被逼入绝地这一天。
十年了,一眨眼,十年就过去了……她为人外室整整十年,剔去了身傲骨用这个她最痛恨的身份,苟且偷生活了十年,以色侍人。
“陈晟……”她咬牙切齿吐出这个名字,庞大的恨意顿时盘踞于心头。陈氏倒了,他们却还活着,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为何这个人到了今天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人,活在他们带来的地狱中,一日又一日地煎熬。
她累了,真的是很累了……
十年,让她从象牙塔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身上肮脏不堪,内心冷漠自私。
所有女性该有的美好,她统统没有了。
踏进浴缸里,冰冷的水从花洒里喷到脸上,浑身一阵颤栗,身上的皮肤渐渐成了青白色,头脑却越来越冷静。
是她错了。
所谓的报仇,赔上了自己,仇人却始终没有受到惩罚。就算陈氏倒了,他们不也没失去什么吗?陈氏本来就不属于他们。
对啊……陈氏,那本来是自己的。
发梢的水滴沿着额头流下来,落到了眼睛,又顺着眼角从脸庞滑落。快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那到底是水还是泪。
浴巾胡乱抹干净水雾迷蒙的镜子,伸手抚上了镜中的自己,她知道,如果镜子里的女人闭上眼睛,那绝对可以成为一幅绝美的画,就是当年上学时候,她也曾经是名冠南城的第一美人啊……
只有那一双眼睛,充满绝望与疲惫,充满沧桑和怨恨。
大概任谁看了这一双眼睛都是喜欢不起来的,可是……她没有让人不喜的资格。
眼睛一闭,再睁开时已经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冷漠。
从被扔进帝都那一天开始,从十七岁被送给易淮安那天开始,她就已经没有资格了,她所要做的,让易淮安喜欢自己一点,再喜欢一点,喜欢到足够帮她报仇的地步。
思及此,她突然冷冷笑起来,陈晟千算万算没有料到,被他随手卖了以为再也翻不了身的蝼蚁还可以活下来,最后毁掉他不择手段抢到的陈氏吧?
浴缸的温水渐渐漫上来,拿好准备的水果刀,闭上眼睛,钝痛之后,暗黑的红色从手腕处缓缓蔓延开来。
混沌中.她仿佛做了个很长的梦,似乎是爷爷沉静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意恣,爷爷给你取名,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无拘无束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意恣,爷爷把陈氏留给你,希望你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倾入心血去培育。”
“意恣,…”
如果有来生,她万万不会让陈氏落入他人之手!
如果有来生她不要再走火入魔般沉浸在仇恨里!
如果有来生,祈求上苍,不要再遇易、淮、安!
就在最后一丝意识涣散那一刻,卧室门猛地被推开,床上空无一人。
“人呢?你们不是说小姐睡了吗?”神情冷峻的易淮安压着怒气看向身后一群战战兢兢的女佣。
一种让人喘不过气的威压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领头的一位壮着胆子开口,“我们……我们确实是看着意恣小姐进了房间的……这……这会怎么又不见了呢……”
进房间了?易淮安心神一怔,手脚有些僵硬地转身,朝房间里的浴室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仿佛是千斤的重量。
浴室的门被猛然推开,入眼的一片血红几乎要让人晕厥。
紧跟在易淮安身后的老者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几步上前去将手指置在浴缸中穿戴整齐的陈意恣口鼻前,半晌,手颤抖着离开,“少爷……意恣小姐的呼吸停止了……”
易淮安心口重重一颤,随即恍若未闻般继续固执地唤着“阿恣,阿恣…”
他踉跄着一步一步朝浴缸走近,“阿恣这么倔强,她发过誓要让他们不得好死,他们都还没死,阿恣怎么可能会死呢?”
“少爷”,身后的老者带着哭腔,“意恣小姐这两天以来老是说她累……”
闻言,易淮安的身形一抖,竟是直直跌跪在地上,不顾浑身的血水,抱起浴缸里已经冰凉的身体。
那眉,那眼,十年来,他抚过千百遍。
陈意恣跟他的第三年,他结婚了。
从那时候起,陈意恣就很少再和他说话,偶尔几次多说了,也必是心情烦躁时寻了借口和他吵架,可就算是少说话,至少,比此刻一动不动躺在他怀里要强得多。
“少爷——”,老者的声音变得干裂而沙哑,他才开口,易淮安便是低低一笑,他呢喃道,入“同叔,我是真的爱她,很爱……”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她莹白色的脸庞,声音遥远而悲凉。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她那么恨我……”他闭着双眼,喃喃说道,“她手无缚鸡之力,又远离故土,离开我,她谁也不能依靠,可她还是恨我,就算我这样把心掏出来给她,就算我帮她报仇……她还是恨我。”
他呜咽道“我那么…那么爱她,她怎么可以…可以这样离开我,她真狠…真是狠……”
呜咽中,他慢慢低下了头,目光空洞。
看着她的脸,他一直以为,她会永远在他的掌握之中,她最好的年纪跟了他,整整十年。她亲眼看他取妻,成家,他一直以为,只要他爱她,只要他宠她,名分和其他什么都没有关系。
他以为,只要他不放她离开,她便永远在他的掌握之中,早知如此,当时便早早放她离开,早知如此,便不要答应帮她报仇。
心脏硬生生地抽痛,一下,两下,仿佛被人攥紧了一般,手脚冰凉,四肢无力,连呼吸系统都停止运转喘不过气,撕裂一样地疼着,疼着,直到眼前一片漆黑,全世界无半点声响。
"新纪元2016年6月12日,华夏政务院委员长易淮安于京郊别墅突发心绞痛当场死亡,这位华夏史上最年轻的委员长猝然离世…"街头的视频上,专业的女声报道着,一位行人路过,转过头轻轻一叹,又匆匆赶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