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在九天之上,流传着这样一件秘辛,说是清心寡欲别无他求的华容尊上,也曾有过一次情动。
这桩事除了同尊上亲近的几位神君知晓内幕,其余的仙官只能捕风捉影听个断断续续尚不能辨别真假的零星。
有上仙时常爱调侃新飞升的小仙,说是三十三天仰止宫里,挂着的那一副美人图正是当年华容尊上喜欢上的女子。
不过,谁也没能见过,那副图上美人究竟是怎样的颜色倾城。
命格星君闲着没事,将探听到的内容洋洋洒洒地写了一本书,名为《月染花容》,那几位知**瞧见了,都道书名很耐人寻味。在书还没传开的时候,一道天火降至星君府邸,将她的心血烧了个干净。
伶俐的小仙们都猜测那一道天火,不过是有意为之。有幸看过开头的小仙子无不唏嘘红颜薄命,因而,对那位引得华容尊上入了红尘的女子,更为好奇。
此话不知由谁传起,却是终止于月玄大人的一句话:“遇上她,华容才是薄命的那个。大抵华容历得了天劫,经得起洪荒,然而终究是入不了她的眼进不了她的心,故而才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谣言本是传一阵就罢,月玄开了头,那些个知**纷纷坐不住,也都开了金口。说那女子,是一名歌姬,身世凄苦,一向慈悲的尊上过于怜悯她,才渐渐生了情意。
真真假假的听了很多个版本,谁都不知究竟信哪一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地认为,尊上同那女子倒也算是轰轰烈烈一场,连带的,对那位只活在上仙口中令众仙敬畏的尊上也产生了几分亲近之意。
原来……
他们所认为十分严谨的华容尊上,也会有耍赖的时候,比如:“既是随从,是要随着主子的,你去哪儿我就得去哪儿,不行也得行。”
他们所认为的可怜女子,其实是一个相当霸气的人,比如:“这次不论你说什么,我都不能让你跟着我。你是随从,最重要的不是跟我如影随形,而是,惟我命是从。”
一向不爱谈笑的司命神君在苏柠玄女问起这桩旧事时,倒是知无不言。
说那女子原是离卦之人,命中平顺,却被红尘业火烧成了灰烬。
苏柠玄女问起她与尊上的纠葛,司命反而说起了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华容尊上还没灰飞烟灭,仙界也还有位道长,尊号为紫堂真人。
一念之间,紫堂真人为护一人安好,选择生生世世轮回再不为仙。
紫堂真人跳轮回之渊时,尊上相送,只问了他一句何苦。
紫堂真人曰:“执妄如此,不苦。”
说来那离卦女子与尊上是有缘分,当尊上考虑是否体验一番执妄滋味时,恰巧听到了她的歌。司命当时伴在君侧,自然也是听到了由凡间传来的动人歌声。
她心神一动,翻开那女子的命格簿,凝眉叹了一句可惜。
或许是尊上闻音心动,或许是执妄因由叫他牵念故友,在众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华容尊上下了凡。
后来的事么,苏柠从旁人口中晓得了,便作别了司命神君。
而后几万年,当天帝命她们七人下凡护万生安好,苏柠瞧见黄芷玄女眼底的波澜。轮回之渊只见云雾缭绕花气纷繁,不见苦痛与悲难。其他几位玄女没说什么很利落地跳了,她却盯着黄芷玄女看。
苏柠晓得,黄芷玄女正是紫堂真人舍了半身骨血半身仙骨保住的凡人。如今,位列仙班再无人提起那桩触怒天帝的往事。
身侧有绿陌玄女与轩仙官话别,她留意到不远处有位风雅隽秀的白衣的君者,也是站立在轮回之渊旁,不知在缅怀什么。
苏柠是见过华容尊上的,思及前因后果,苏柠不由一笑。
灰飞烟灭又如何,敌不过执妄。红尘业火又如何,奈不过执着。
七位玄女下凡后,司命做了一回梦,仔细想想还挺真切。
在听到那首曲子后不久,司命就听到关于华容尊上思慕一个凡人女子的传闻。没等她笑话那些无聊之人,月玄大人领着天光镜君急忙忙地来找她。
“司命,把你手上那本命格簿让我瞅瞅。”月玄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模样,怪不得楚姬公主看不上他。
“大人,您虽不是我仙界中人,好歹也是位上神,该知道命格簿是机密。”
“我只是想看看,离卦之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天光镜君怕两人要吵起来,哪一方都不是好惹的,便劝架:“神君息怒,莫怪月玄大人插手仙界之事,实则是没办法……”
“什么?”
天光镜君抹了抹脑门上的虚汗,手脚无力地说:“尊上他,下凡去了。”
“什么!”
月玄所说的离卦之人,除了女娲山下吟唱的女子,司命想不出还有第二人。她不通八卦道法,却晓得离卦并非凶卦,反而是吉卦。尊上这么闷声不响地下凡,真是想让人不多想都不行。
“喏,你来瞧瞧这人是不是当日你们看到的歌姬?”月玄随手捏出一个景儿,是在仰止宫内,墙壁上悬挂着一副美人图,目光冷如霜,唇角暖如阳。
司命冷笑道:“当日随同尊上的不止本君一个,大人何故来找本君?”
月玄哈哈大笑,勾着唇角愉悦地笑着:“因为,你是司命。”
司命者,统摄天下凡人之命,遇到个特别的人怎可能不多加关注。更何况,还得了华容尊上的侧目之人。
司命不理他,他又说:“华容尊上,亦正亦邪,非神非仙。仙规框不住他,日月夜三神族神法奈何不了他。在曼珠沙华还是一片雪白之时,他便存在,活得比我们所有神仙都长久。久到仙界的仙神界的神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恩惠,久到被锁在炼狱之中的妖魔精怪都惧怕他的度化。你说,作为司命的你,是否会在意他的执妄?”
司命这下连冷笑都省了,她生来便是上仙,掌管凡人命格,看尽人世间悲欢离合所有的苦痛。神仙没有来世,一死便是永恒,若有来世,她还愿为仙。
执妄这种东西,她不想沾。看看紫堂真人什么后果,便可知执妄是业火,能把一切都烧成灰烬。
“正如大人所说,他活得比我们都长久,这么久的年岁里都不曾有过执妄,区区一个凡人女子能让只立在云端之上,睥睨众生不染长袖一抹尘的尊上甘愿堕入万丈凡尘?”
月玄被噎得无话可说。
司命又道:“尊上曾查看过紫堂真人几世轮回,下凡或许是去见见故人呢?”
说到这儿,司命心里并没有底。
“可那壁画……”月玄不死心。
“你们可知,那姑娘命数如何?”
袖中薄薄的一页纸,命格早已将那几行字记得烂熟,透过一页纸,她似乎看到了天命都奈何不了的华容尊上,被业障之火烧得一点都不剩的模样。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离卦为火,若能小心温顺且平和,必定是吉兆。”天光镜君解说了两句,跟司命理解的相差不多,“神君脸色不佳,是否有话要说?”
司命凝重着表情看了他二人一眼,缓缓道:“那位姑娘,命格上所示,她一生为情所困至死难解,并无吉兆。”
梦到此,司命惊醒。不经意一算,梦中事已经过去了七万多年。
再翻开那本属于秘辛的命格簿,七万年前的事恍惚还在眼前,明明不曾亲身经历却仿佛已走了一遭凡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