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阿若随着侍卫大哥去投宿。
睡到半夜,有人敲响阿若的门,被吵醒的她刚想去开门,却想起侍卫大哥有事找她都会直呼名字。她捂着胸口,小心翼翼地走回床边,屏气凝神地盯着门口。
没一会儿,果然见从门缝里飘进来几缕烟。
阿若撇撇嘴,下三滥的手段只有下三滥的人才使得出,摸出包袱里的桃花扇握在手心,扇开扇子掩面。
轻手轻脚将还未干透的毛巾悬挂在门栓处,吸尽青烟。
门外人估摸着青烟烧尽,沉睡中的她已经被迷晕,动手撬门。不料撬不动,阿若老神在在地把玩着桃花扇,扇中的针已经发出一枚,刚好嵌在门栓处,让门外的人无可奈何。
躲过了一劫,阿若躺回床上,枕头边放着桃花扇。躺着躺着,不敌浓浓睡意,皱着眉头睡着了。
屋顶上有人揭开瓦片,看着她的睡颜摇头。见过心大的,没见过心这么大的。信礼侯放好瓦片,把黑漆漆的夜幕望着。
想起以前几个人在一起的时光,如今的光景,说不感伤是骗人的。
骗骗自己也好,他一点都不想承认,那人死了。临死前,连他女儿的面都没见着。
与阿若的屋子相隔不远的一间房,窗子半开,子霄衣衫整齐毫无睡意。
自大雍太平之后,子霄便入了空门潜心修道,入道门之前与阿若的爹是好友。入道门后,子霄的名号响彻武林,却仍旧受了他的救命之恩。念及与他的情谊,因此子霄对他有求必应,亦是在他面前从未用道门清规来划清界限。
信礼侯问他要不要见见阿若,正如信礼侯所想,见又如何?只是徒增友人不在,再会之期不再的伤感而已。修道之人论伤感确实严重了些,怅然总还是有的。
死去的好友唯一的血脉近在眼前,好友命丧黄泉,他的女儿,子霄定然会想法子保护她的安全。只是,他一介出家人不宜出面干涉帝家王侯的纠纷。他深知自己虽在武林,一举一动还是被人关注着,稍有不慎就会引起大乱。
第二日,阿若与侍卫大哥说起昨夜发生的事,语气淡然无奇。
侍卫大哥嚼着一口馒头:“你就编吧,可劲儿地编,我再也不会上当了!”
“我真没编!”阿若放下筷子,又举起筷子夹起盘子里仅剩的两块肉,“不对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被她抢走面前两块肉,侍卫大哥欲哭无泪:“为什么你的动作这么快,还我两块肉!”
面无表情地把两块肉塞进嘴里,阿若说:“有本事你从我嘴里抢过去啊……”
“……”
“肉又不好吃,干嘛要跟我抢?”阿若咽下嘴里的食物,皱着眉,嫌弃地说。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侍卫大哥忍住要掀桌的冲动。
“说真的,我怀疑这家店是黑店……”阿若吃饱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搁,重提昨夜之事。
侍卫大哥继续嚼着馒头,含糊不清地说:“要怀疑现在也晚了吧,都吃了人家的早点,黑就黑吧。”
“……言之有理。”
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的信礼侯,对着一桌精致的早点没半点胃口,他总算知道阿若的心大是从哪儿学的了。
跟着如此不靠谱的人还能安全地过了一年,真稀奇。
“爷……”影卫唤回信礼侯的思绪。
“嗯,查得怎样?”
“昨夜确实是店家小二所为,不过是收人钱财受人之托。”影卫只查到这点,据小二所诉,给他钱的人衣着普通,面貌看不清楚,声音雌雄难辨。
“不用管了,子霄呢?”
“道长一大早就走了。”
只字不留啊,信礼侯笑了笑,子霄呀子霄,你还真是薄情。
“回月城吧,侯妃该等急了,王太妃的寿辰也快到了。”信礼侯淡淡地说着,起身,为寻一个子霄抛下如花美眷数月,真的挺不值得。
阿若和侍卫大哥在青莲城待了数日,直到一波刺客来袭,阿若才真正明白此次师傅让他们来青青莲城的目的。
来的人有二十多人,侍卫大哥神色不动迎敌,阿若便安心地站在一边,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跟随侍卫大哥练功一年有余,她的功力还不足以到应敌的程度。
只见衣衫飞舞,只听刀剑铿锵,一招一式都看不清楚。阿若皱了皱眉,为什么她走哪儿都遇到一堆麻烦。
分神没注意身后剑,被人持剑压住脖子,阿若的眉头皱得更深:“果然麻烦!”
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声,摸出桃花扇,弯个腰顺手把扇骨抵住对方的胸口,银针入穴不见血。
“你……”只吐出一个字节,倒地不起。
回身扇开桃花扇遮住半边面,细长的眼随意一瞥:“敢用剑对着我的人,除了侍卫大哥,还没人能站着。”
轻摇纸扇,阿若穿梭在刀光剑影中,扇底生风,细细的长针巧妙避过剑光刺入敌人的膝盖,侍卫大哥随之一剑封喉。淡红的血珠从剑上滴落,染了一地红蕊。
“……阿若,你啥时候跟人打架了?”侍卫大哥凝结在周身的杀气,一个回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打过。”
那你为什么把话说得那么漂亮帅气!侍卫大哥很想拎起她的衣角咆哮,碍于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便放过她。
经历过一场厮杀,阿若没再置身事外:“说吧,师傅让我们来青莲城的目的。我以前不问,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而是我不想知道而已。”
侍卫大哥没想过能瞒她多久,凭着她的聪慧劲儿,想通这些是迟早的问题。她开了口,叫他明白原先的不过问只不过是她不爱搭理罢了。
唉……
“师傅的意思是,借此机会引出要对你动手的幕后主谋。在月城,因为月王的关系,他们得不了手。出了月王室管辖的范围,你是生是死,对月王来说已经没有了责任,因此要对你下手是格外容易。”侍卫大哥老老实实地讲原因交代清楚。
“……你且等等,为何要对我下手?”
“第七郡主对你来说是个不重要的头衔,但对很多人来说是要命的东西。依着陛下宠信你的程度,你觉得那些王侯权贵会安心?”
经过侍卫大哥的分析,阿若得出结论:“所以说,之前那些真的是刺杀?你现在是打算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引出那个人或者那群人,你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要她说什么好,既然涉及到权贵的利益,肯定是会派出精锐的剑客杀手来要她的命。她这边,仅仅侍卫大哥一人。
“是谁给你们以卵击石的勇气?”桃花扇下唇角微扬,她不仅在嘲讽侍卫大哥和师傅的天真,更在嘲讽自己的运气。
“……不然你以为我们来青莲城是为什么?”就算师傅敢拿阿若来赌,他也不敢啊。
子霄道长和莲华君均在青莲城,要玩就玩大的,要真搭上性命,也一定会将背后人揪出来。
况且,子霄道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阿若死的。
一顶华轿在夜风中不疾不徐而来,月高天黑,抬轿人脚步沉稳,踩着树叶走过街巷未发出一点声响。不难看出,都是个中好手。
地面上的血渍还没干透,风中弥漫着骨肉分离生魂离天的气息,抬轿人目不斜视专心抬轿。
侍卫大哥把阿若往身后一拦,阿若轻挥桃花扇,扇面的桃花开得栩栩如生,明艳动人。
这顶轿子十分华丽,纵使进出过雍宫,阿若仍止不住惊叹它的奢华。精致到轿帘是由金丝银线编制的,帘上的每一朵莲都是用不同的玉石雕砌的。阿若不懂玉,她唯一戴过的玉便是被封为第七郡主那日的白玉流苏耳坠。
这些玉莲比起那一对耳坠来,给阿若的感觉,是不相伯仲。
女官说,那对白玉流苏坠,是罕见的珍宝。
珍宝么,亲眼见过这顶轿子,阿若觉得女官可能在诳她。
不管凉风如何吹,轿帘都掀不起一点边角,让人错以为轿中无人。然而,奇异的是,华轿行过之处,再不见死人尸首,只余留下淡淡的莲香,以及一朵朵盛开的杏花。
侍卫大哥弯下腰,伸手去碰一朵杏花察看究竟,被一柄扇骨制止住:“别碰,有毒。”
合起的桃花扇敲了敲手心,阿若噙着一抹笑,化尸散中还藏着杏花。华轿中的人,倒也算得上雅致。
“你去哪儿学的?”他可不记得自己有教过她这种东西。
“书中学的。”
当初为了馥娘的十里红妆,她曾当过皇女侍读,皇女喜欢各种轶事传闻,她也跟着长了不少见识。
经过此事,让侍卫大哥警觉,看来事态的发展已经不是他所能控制,也已经偏离了他跟师傅的设定。侍卫大哥当机立断,带着阿若飞离这一堆开得好看的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