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外,原本清幽的小路,此时热闹非凡。
离张家门口五十步远的一家院门前围着一堆人,嗡嗡的议论着什么,隐隐的还能听到哭声。
宋烟波上扬的嘴角瞬间塌了下来,暗暗皱眉,却还是往人群方向走去,因为金氏正在那个方向的小山坡上摘野菜。
人们的声音或尖锐或低沉,烟波却是低着头,紧靠路的右边走,唯恐另一边有什么脏东西沾到自己身上似的。
“唉!男人就这样,喜新厌旧……”
“这陈嫂子已经人老珠黄了,哪有人家年轻的水灵惹眼!”
“陈大楠也忒不是个东西,陈嫂子跟了他二十多年,辛辛苦苦赚了点家底,他可倒好,把钱都拿去买个婊子回来!”
……
断断续续的对话伴着轻风钻进宋烟波的耳朵里,猛的停下脚步,秀美的眉皱得更紧了,旋即转身,往人群中看去。
那边十几个人正围在一位衣衫破旧,头发散乱的妇人身旁,那妇人全身颤抖的跪坐在地上,一双布满裂纹的丑陋的手,不住的擦拭眼泪,两个好心的媳妇在旁边低低劝着,却仍是止不住那悲切的哭泣。
旁边一个面容敦厚的中年男子叹了一声,道:“你哭也没用,你家男人请了全村人喝喜酒,是铁了心要纳他带回来的那个女子啦,还说若是你不同意就休了你!”
“都是那个贱人,****——”人群中有个胖呼呼的妇人,圆脸气的青紫,手晃着小铲子,嗓门高亮的冲着院子里喊道,“勾引了人家男人,还想着把人家赶出去,呸!不得好死!”
这时,篱笆院里,走出一个女人,那女人约莫二十岁,国字脸,眼睛里偷着媚笑,身着大红袍,带着一股俗不可耐的风尘气,摇摇扭扭往门外走来。这女人长得真不好看,却是年轻,有媚劲儿。
门口的众人见这女人走出来,议论声止,十几道目光“嗖嗖嗖”投向她,那女人也不在意,笑着走到众人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陈嫂子,轻声道:“姐姐,咱回屋吧!相公到镇子里去采办我们成亲的物事去了,你就别闹了,免得丢人——”
那个“人”字挑的极高,显得刻意,却透出这女人对她嘴中那个“姐姐”的蔑视不屑。
陈嫂子听到这女人的话,脸上又青又白,呼吸变得急促,嘴唇颤抖着,竟说不出一句话。
那女人见到这陈嫂还呆愣着瞅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笑意微微的看着众人,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各位别见笑,我家姐姐这里有毛病,她……傻!”
说完还煞有介事的重重一叹,温柔的道:“虽然她傻,但我不会嫌弃她,若是相公不休她,我便尽心伺候着,绝无怨言!”
就这样把一个好好的人,硬生生说成傻子,她这是明目张胆的颠倒黑白,说瞎话,却讲的像真有其事一样,表情认真,语气肯定。
村里的人还没见识过如此会指鹿为马的厉害人物,一时间都呆了!
见此,那女人抿嘴笑着,走到陈嫂子身旁,看着她。
陈嫂子已经被气得喘不过气来了,原本黝黑的脸,此时竟是煞白!
“姑娘没有听过‘傻人有傻福’?”
众人一惊,忙向后看去,只见一个长相秀美,身姿绝俗,像仙女一样的小姑娘俏生生站在那里,声音清脆动听。
那女人一愣,随即以手掩唇,低笑一声,道:“恕青娘孤陋寡闻,倒是从没听说过呢!”
原来这女人叫青娘!
宋烟波嘴角边漾着笑意,提步缓缓走到青娘身边,看着她,眼中波光流转,声如叮咚泉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再说一遍。”顿了顿,抬起白净的手,指着陈嫂,“傻人有傻福!”随即收回手,指着青娘,嘴边弧度扬高几分,声音又响又亮,道:“贱人是贱命!”那两个“贱”字咬的极重,极狠,极不刘留情面。
青娘的笑容“唰”的僵住了,眼中立时冒出火光来,脸上的肉一抽一抽的,就在她即将发作时,烟波身子又靠近她一点,声音极低极低,也只有青娘能听见“你嫁不成!”
说完,烟波迅速撤身,在距离青娘五步远的地方站定,睁着水灵灵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看着她,突然大声喊道:“抓贼呀!这青娘偷我银子!她偷我银子!,我丢了十两银子!”
这个反转,极具戏剧性,若是以往,宋烟波的这个举动人们一定会怀疑,可此时,人们对那青娘极其厌恶,甚至是憎恨。也因此,当烟波喊出青娘偷她银子时,众人的愤怒被成功挑起,齐声要青娘将银子交出来!
刚才小妾欺主是人家的家务事,众人想要参合也没什么理由,可这偷银子却不再是家务事那么简单了,这个问题上升到一定高度,关系到社会风气,人民素质,村里人的脸面,这种事人人都应出手打击!
众人一哄而上,围着青娘让她将银子交出来,可青娘却一脸无辜,咬着嘴唇拒不承认。
其实她也没办法承认,她是真的没偷,是宋烟波趁她没注意时偷偷将银子弹进她衣服里的!
那个胖乎乎的妇人,是个最积极的,上前抓住青娘,便在她身上乱搜,三两下便将那十两银子的元定搜了出来,朝青娘啐了一口,恶狠狠的道:“你这个恶婆娘,竟然偷人家小姑娘的银子。”然后冲着众人大喊,“把她抓起来,带她见官!”
闻言,几个力气大些的媳妇齐齐动作,将青娘绑了起来。
那青娘已是百口莫辩,气得浑身抽搐,透着人群的缝隙瞪着那个娇小身影,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
烟波退到人群后,背手而立,静静看着众人动作,暗道:偷窃罪,见官之后,这青娘就算不残废,陈家也不会要她了!
“小姑娘这是你的银子!”
“哦,谢谢!”烟波接过银子,见这胖乎乎的妇人双眼晶亮的看着她,就好像是在看一堆金光闪闪的金元宝!
“都给我住手!”
一声暴喝,将烟波和胖妇人惊的齐齐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约莫四十岁的农家汉子,牵着一头满载货物的驴,愤怒的瞪着他家院门前的这群人。
“这陈大楠终于回来啦!”胖妇人咬牙切齿的道。
陈大楠三两步来到众人中间,看到自己心爱的小妾被人绑了起来,形容狼狈的跪在地上。心疼的要命,赶忙上前,推开青娘身边的两个媳妇,抱着青娘,朝着周围人高喝道:“谁干的?”眼神扫了一圈,见陈嫂子也在,当即怒火直窜,暴骂道:“你这个恶婆娘,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陈嫂子此时被陈大楠怒气冲天的样子吓得呆愣住,自然是没有回答他。陈大楠以为她是默认,起身带着一股森冷的阴风,走向陈嫂子,那架势似是要将她弄死才解心头之恨,全无半点夫妻情分!
“大叔!”清脆响亮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