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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史湘云 梦中人,笑言频,春夏秋冬酒力轻

这样的一个史湘云,这样的一个美人儿。

史湘云在《红楼梦》中是带有诗情画意的,也是曹雪芹浓墨重彩写的美人儿,她有着男子的豪爽、心直口快,喝醉酒的时候甚至敢到大青石上睡觉;但她又是妩媚的,她才思敏捷,诗情超逸,她后来居上也成为了大观园的诗魁;而她又是那么可爱,她因为“咬舌”总是将“二哥哥”说成是“爱哥哥”……史湘云是浪漫的,是集纯真和善良于一身的绝代佳人!

何必枉悲伤——《乐中悲》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

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

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

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

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

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显然,《乐中悲》中包含着太多的寓意,似乎是在说着所有的荣华富贵之后都保藏着危机,欢愉之中潜藏着悲哀。

史湘云是大观园中最为活泼的女孩,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英豪阔大宽宏量”。

在宝钗过生日的时候,王熙凤说小旦很像一个人,宝钗自然知道说的是谁,所以她笑了出来,宝玉也猜出来了,但是不敢说出来。只有性格耿直的史湘云脱口而出,她说:“倒像林姐姐的模样!”她不经意的一句话不承想得罪了林黛玉,最后还引起了一场不小的口角。

在芦雪庵赏雪联句时,史湘云和贾宝玉等人一起烤鹿肉吃,林黛玉笑话他们是一群叫花子,而史湘云反驳说:“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你们都是假清高,最可厌的。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无论史湘云的行为还是语言哪里有半点大家闺秀的感觉,倒成了人见人爱的“女汉子”,她是潇洒和豪爽的,而她喝醉酒在芍药丛中睡大觉的故事更是成为了美谈。

史湘云和林黛玉一样也是自幼失去父母的孩子,她也寄人篱下,两人在遭遇上有很多相同的地方,但是两人的性格却截然相反,林黛玉多愁善感,而史湘云却是一副健康活泼的样子。不过她稍微有点“大舌头”,总是将“二哥哥”说成是“爱哥哥”,虽然这个小细节被很多人取笑,但是她却能够在自己的生活中得到快乐,美好地生活下去。

而看这首曲子,“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描述了史湘云虽然出生于富贵家庭,但是她从小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本应该让人很幸福的父爱和母爱,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庇护和娇惯。

“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则将史湘云的性格活脱脱写了出来,宽宏大量、活泼乐观、潇洒豪放,这些性格她都拥有,在曹雪芹的眼中史湘云诸多优秀的性格特点犹如霁月光风辉映着玉堂那样亮丽可爱,曹雪芹对史湘云是赞赏的,几百年之后的我写到这里,同样充满了对史湘云的敬佩。

史湘云有着优秀的性格,而其在才华方面丝毫不逊色于薛宝钗和林黛玉,如果能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的话,那么她此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但是“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史湘云的婚后生活并不美满,“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傲世也因同气味——《供菊》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

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史湘云完全是一副巾帼不让须眉的形象,从小父母双亡的她由叔父抚养,她的婶母对她并不是很好,但是史湘云本人是一个开朗豪爽的人,她甚至敢于做出喝醉酒在青石上睡觉的事情。史湘云和贾宝玉的关系不错,不管是关系好的时候,还是发生争吵的时候,总是坦坦荡荡,其“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不过在史湘云的身上看不到类似于林黛玉的那种反叛精神。

在史湘云的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自然的豁达,她趁兴的时候能够大块吃肉,甚至会挥拳划拳,有的时候还会打扮成男儿,“白日里佻达洒脱,顾盼间神采飞扬,须眉也须自拙。”在大观园中史湘云虽然出身于贵族家庭,但是家道中落,可是其从来不摆出贵族的空架子,而是和所有人相处甚欢。比如在第三十一回中,她和翠缕之间的“阴阳”之争,翠缕喋喋不休,而史湘云则耐心解答,主仆之间拥有着一种姐妹情,丝毫没有高低贵贱之别。史湘云虽然是一个女子,但是其拥有男儿的胸怀和爽朗的性格。同样在“阴阳”之争中,她的解答深入浅出,丝毫没有深闺怨女的情绪,她的风度令所有人陶醉。

这首《供菊》出自于史湘云之手,可以说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不仅将菊花的神韵全部表现了出来,而且展露了供菊者的气质,所以史湘云的这首诗得到了林黛玉的大加赞赏。

但是生活中的史湘云并不是时时刻刻这样快活的。史湘云的不幸遭遇主要出现在八十回之后,史湘云和具有侠气的贵族公子卫若兰结为连理,婚后的生活还算幸福,但是不久之后夫妻离散,从此史湘云变得憔悴和寂寞,根据第三十一回的“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可以看出,卫若兰和史湘云一直过着分离的生活。史湘云所佩戴的金麒麟和薛宝钗的金锁一样,都是她们婚姻的象征,如脂批上所说:“后数十回若兰射圃所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纲伏于此回中,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贾宝玉遗失了自己的金麒麟,谁知道偏偏被史湘云捡到,此时史湘云和丫鬟正在讨论关于“雌雄”和“阴阳”的道理,通过这些描写似乎在说史湘云的婚姻和贾宝玉有关系。林黛玉也因此生出了一番“醋意”,对贾宝玉还说了一些讽刺的话,其实贾宝玉只不过是充当了中间人而已,此时“金玉姻缘已定,又写一个金麒麟,是间色法也。何颦儿为其所惑?故颦儿谓‘情情’”。

史湘云的婚姻是贾宝玉、薛宝钗婚姻的陪衬,一个是金锁结缘、一个是金麒麟结缘。薛宝钗虽然做了贾宝玉的夫人,但是丈夫从此出家,自己孤独在家;史湘云看起来好像“厮配得才貌仙郎”,岂料到“云散高唐,水涸湘江”,最终也是一个人面对着孤独。

秋光荏苒休辜负——《对菊》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大观园中的史湘云没有高低贵贱的思想,也不拘于男女之别,在这一点上林黛玉和薛宝钗都无法与其比拟。薛宝钗虽然识得大体,而且懂得给别人施以一些恩惠,但是在她的脑海中将人的重要性分得很清楚;林黛玉是一个时代的叛逆者,一身的才情,但是有些孤芳自赏了。

曹雪芹是塑造美女的高手,他能够将一个人写得完美无缺,但他从来不这样做,在他的笔下都是有缺陷的美女,都是美玉微疵。比如薛宝钗的热症、林黛玉的体弱,包括鸳鸯的雀斑等,这些瑕疵不但没有影响到这些美人的美,反而给每个人增加了自己的特色,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鲜明了。在塑造史湘云这个人物上,曹雪芹就让这个大美人有“咬舌”的瑕疵,这一个小的瑕疵并没有给她妩媚而又风流倜傥的形象大打折扣。

《红楼梦》中有这样一个情景,在一次下大雪的时候,她身穿大褂子,头上戴着大红猩猩昭君套,又围着大貂鼠风领。黛玉笑她道:“你们瞧瞧,孙行者来了。他一般的也拿着雪褂子,故意装出个小骚达子来。”众人看到她的这个造型之后,也笑着说:“偏他只爱打扮成个小子的样儿,原比他打扮女儿更俏丽了些。”

史湘云和宝玉、平儿等人烤鹿肉吃的时候,林黛玉讥笑他们,而史湘云不依不饶地说:“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风流’,……我们这会子腥膻大吃大嚼,回来却是锦心绣口。”

虽然有着这般男儿的性格,但是史湘云同样能够吟出“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的句子,妩媚中的风流倜傥,让这个女儿显得充满了魅力。

通过这首《对菊》就能够看出史湘云如上的性格特征,这个美人儿是豪爽的。就像曹雪芹在书中写的一样,她是一个极喜欢说话的“话口袋子”,对人对事都表现出了不一般的热情。香菱打算学诗的时候,不敢求教薛宝钗,于是找到史湘云,她非常开心,“越发高兴了,没昼没夜,高谈阔论起来。”因为这件事情薛宝钗批评她没有女儿的本分,但是史湘云丝毫不在乎这些。

来到贾府之后,史湘云和宝钗同住,所以逐渐受到其影响,有了一些封建礼教思想。有一次,她就劝贾宝玉,让他走“仕途经济之道”,贾宝玉不吃这一套,于是给她下了逐客令。

史湘云也是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她才思敏捷,无论芦雪庵联句,还是凹晶馆联句以及每次诗社赛诗,史湘云都是做得最快、做得最多的人,这一点不仅表现了她的才华横溢,同时也展现了她潇洒的风格。在咏白海棠时,她迟到了,在别人将意思几乎快说完的时候,她居然一连作了两首诗,而且首首别致新颖,充满意境,赢得了众人的赞赏。芦雪庵联诗时,饮完酒、吃完鹿肉的湘云诗兴大作,争联既多且好,居然出现了林黛玉、薛宝钗和薛宝琴共战史湘云的局面,众人都笑说是那块鹿肉的功劳。

在第六十二回“憨湘云醉眠芍药圃”中,在这一回中大家一起划拳猜枚、饮酒作诗,满庭中红飞翠舞,玉动珠摇,史湘云是最为积极的人。但是在结束散席的时候,大家却找不到她了,就在大家都纷纷猜测的时候,一个小丫鬟笑嘻嘻地走来,她说:“姑娘快瞧,云姑娘吃醉了,图凉快,在山子石后头一块青石板凳上睡着了。”众人走近一看,果然看到史湘云睡在一个石凳子上,已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飞了一身,满头脸衣襟上皆是红香散乱。湘云手中的扇子也掉在了地上,被纷纷落下的花瓣所掩埋。湘云是聪明的,她用鲛帕包了一包芍药花瓣枕着,众人上前搀扶,但是其嘴中还是嘟囔着:“泉香而酒冽,玉碗盛来琥珀光,直饮到,梅梢月上,醉扶归,却为宜会亲友。”

面对这样一个史湘云谁能不爱呢?

但是这样美好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那些充满美好的日子最终如落花般飘落,史湘云最终还是要面对悲剧的结局。

珍重暗香休踏碎——《菊影》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在偌大的大观园中,林黛玉是一个“病美人”,她孤傲,极具叛逆精神;薛宝钗是“冷美人”,她有才情,善于周旋于各种人情世故中。或许有一些后来者不是很喜欢这两位美人,但是对于豪爽豁达的史湘云来说,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人。

史湘云是拥有现代气质的美女,她是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美人,她也通人情,但更多的时候能够尽情展现自己率真的性格。在史湘云的诗“萧疏林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中充满着浓浓的魏晋风格,所以她的故事中不能没有酒,在她半醉半醒的时候更能够体现出她风流倜傥的一面。

史湘云虽然是贵族小姐出身,但是她不得不做一些女工的针线活养活自己,但是关于这些,史湘云从来没有给别人提及过。林黛玉和史湘云一样是父母双亡,但是林黛玉小时候毕竟享受过一些父母给予的爱,何况到了贾府之后还得到了贾母的照顾,她的境遇要比史湘云强多了,可是在这一点上她表现得并不如湘云坚强,或许这就是曹雪芹塑造人物的能力,让这样的两个人拥有着不同的魅力。

林黛玉之所以多愁善感,一方面是因为她本身出身于书香门第,这边贾府出自于战功要显得高贵一些;另一方面林黛玉从小沾染了一些文人清高的习气,所以她是多愁善感的,甚至有点落落寡欢,总是感叹“风霜刀剑严相逼”。

史湘云则不同,虽然此时其境遇已经很一般了,但是她每次来大观园的时候,总是会给小姐丫鬟们带一些礼物,上上下下的关系显得非常融洽,她还喜欢做东,亏得薛宝钗多次帮助,薛宝钗也说过:“说你有心却没心,虽然有心,到底是太直了。”

史湘云所作的《菊影》就有着扑朔迷离的神秘。“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表面上是在写菊花,但是几个叠词的出现让人感觉可疑,摇曳的菊花影子让史湘云陶醉而沉迷。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写出一种凄凉的隔离生活,我们知道史湘云最终的境遇是和丈夫卫若兰分离,这种悲伤和痛苦使得史湘云这样豁达的人儿也不得不在暗夜中落泪。

这首《菊影》读来让人感觉到了不一样的史湘云,史湘云不是“假小子”,只不过是有着男子豁达情怀的女子,她是柔软的,再怎么豁达的女子同样需要抚慰,需要别人的照顾。

史湘云是具有才情的,她甚至被称为“诗仙”,在大观园的众多女儿中,她后来居上,最终也夺得了诗魁!

《红楼梦》中两次描写到了史湘云的睡姿,一次在上一节中已经分析过,还有一次,史湘云“一把青丝,托于枕畔一幅桃绸被,只齐胸盖着,一弯雪白的膀子,撂在外面”,睡觉时的史湘云不仅有着魏晋风度,同时也具有一副妩媚之感。黛玉葬花是充满诗意的,宝钗扑蝶是娇态可掬的,而史湘云的睡姿显得更随意,显得更具有“贵妃美”!其嘴里还在念叨着“泉香而酒冽……醉扶归……宜会亲友”,后来黛玉也时常会拿这件事情打趣,“青丝托于枕畔,白臂撂于床沿,梦态决裂,豪睡可人。至鹿肉大嚼,茵药酣眠,尤有千仞振衣,万里濯足之概,更觉豪爽也,不可以千古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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