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主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李秋霞,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口齿这么伶俐了?俏皮话还一套一套的啊?还挤兑起老师来了啊?”
李秋霞低着头,一副“我错了,但是我态度很好”的模样,老师都吃这一套。
“彭!”陈主任重重拍了下桌子,提高音量气愤地说道:“尊师重道,尊师重道!你就是这样对待辛苦培养你的老师?你就是这样维护老师的尊严?”
其实李秋霞这会儿特别想说,尊严脸面都是自己挣的,对于不要脸的人,没必要维护她的脸面,她自己都不要了,你还维护她干什么?
不过目前陈主任是自己的靠山,所以她不能反驳陈主任,只努力憋气憋红了脸,低着头看起来一副羞愧之极的模样。
陈主任当着张素芳和余老师的面儿把李秋霞一顿猛批,说得唾沫横飞,张素芳在旁边听着大为解气,瞪着李秋霞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来。
陈主任一边说一边挥舞着手臂,以各种手势强调着自己的话,不经意间看了下手表,发现离升旗仪式只有十分钟了,便以对李秋霞的处罚结束了此次批评讲话:“你回去写一份五千字的检讨,明天早上交给我,同时明天在全班同学面前向张老师承认错误。等你妈下班回来,我得找你妈好好聊一下了。”
说罢李秋霞就被请出了办公室。
她在前脚刚出来,后头余老师就跟出来了,张老师还留在办公室里,想必是陈主任正批评她呢。
余老师走上前跟她肩并着肩,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她几眼,最终只感叹道:“你这孩子……”
她还能说什么呢?该说的陈主任都说了,批评的也挺狠的,她都不忍心继续再说下去了。五千字的检讨,对初一的学生可是不小的挑战,平时写个作文什么的顶破天也不过八百字,还要家访找家长。
其实张素芳确实有些过分,初中的孩子正是叛逆期,会出现这样顶撞老师的情况也不稀奇。可是这情况出现在李秋霞身上,就有些特别了。
余老师只能归结为李秋霞虽然表现的沉默内向,但是也到了叛逆期,而且是个有些冲动的孩子,所以才会不管不顾地做出当堂顶撞甚至嗤笑老师的事情来。
一路走进教室。余老师注意到,李秋霞的头虽然低着,但是背脊始终挺得直直的,透出一股坚韧不拔的意思。她此刻在心里全盘否定了之前对李秋霞的印象,给她加上了新的标签:叛逆、坚韧、伶牙俐齿。不过也是,有个那样的妈,怎么也不可能教出不像样的孩子。
一进教室,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全班三十九双眼睛都盯着李秋霞。她昂着头,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随即低下头翻弄了一下课本。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好像得胜的将军似的。
余老师环视了全班同学一眼,严肃地说道:“李秋霞同学顶撞张老师,违反了课堂纪律,陈主任已经亲自对她做出了处罚。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保持良好的课堂纪律,认真上课。”
话音刚落,铃声便响了。
余老师挥挥手:“去吧!”
大家这才站起来跑进操场。
李秋霞又懵了,鬼记得站队的时候自己在什么位置啊?这下怎么办?
她跟在最后一个同学身后走出教室,走到了操场上自己班列队的地方,一个圆脸梳着两条小辫儿,绑着粉红色蝴蝶结的小姑娘朝她招手:“李秋霞,快点儿啊!”
汗!她怎么就忘了,就自己这小身板儿,除了队列里第一的位置还能往哪儿站?
赶紧跑过去站好,那个刚叫她的女生趁着广播里的《进行曲》还在响,扭头对她说道:“你可真行!”
语气里头是满满的赞扬之意,并没有一丝的轻视或者讽刺。
李秋霞有点儿傻眼儿,转瞬就笑了起来。是这样的,学生时代凡是敢跟老师对着干的,那都是同学眼里的英雄。没成想今天自己也英雄了一把。
这也许是个不错的开端。
李秋霞刚出了一口气,心情特好地重温了升旗仪式,就是对着“国旗下的讲话”有点儿提不起兴致。初中的大喇叭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根本听不清上头在讲什么,那个初二的学长大概是紧张,语速特别快,声音从喇叭里头传出来完全变了调,大概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讲的啥。
然后是学校领导例常训话。人家就有经验多了,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大意就是强调了一番纪律,然后好好学习之类。
一声“解散”之后,仪式结束了。
圆脸小姑娘走过来拉起李海:“走,上厕所去!”
李秋霞又是满头汗。
学生时代好像都是这样,你要是想知道女生跟谁要好,看她跟谁一块儿上厕所就知道了。要是想知道男生跟谁要好,看他跟谁一块儿打球(或者打架)就知道了。
上个厕所出来,李秋霞已经知道了圆脸小姑娘叫杨莉莉,语文课代表叫张涵,是张老师的侄女,因为杨莉莉说:“……陈果他们在教室里头起哄,把张涵都给气哭了,这笔账她肯定会算到你头上。要不是铁嘴张是她姑妈,她能当上这语文课代表?不过你放心,我杨莉莉支持你!铁嘴张那样的,就是嘴欠收拾,你还记得上学期不,她也那样说汪晴来着,汪晴就没你厉害……”
巴拉巴拉,一张小嘴在李秋霞耳朵边说个不停,秋霞根本就没机会说什么,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
走到教室门口,远远地便有人打量李秋霞。李秋霞装作没注意到似的,昂首挺胸地继续往教室里头走。
还没进教室,另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就喊她了:“李秋霞,快过来!”
这人谁啊?李海迟疑了一下,杨莉莉却挽起她的胳膊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了过去,笑嘻嘻地招呼道:“果子,干什么呀?”
短发女生和另外两个女生坐在一起,见她们走拢来笑着说:“秋霞你今天可真行!真解气!我早就想报复报复铁嘴张了,可一直不知道怎么干。你算是给我们出了气了。”
其中一个瓜子脸梳着一条辫子的女生抬头笑了一下说:“李秋霞你胆子真大。”
李秋霞摸不清谁是谁,只得“呵呵”了两声。不过女生们根本不在意她的敷衍,径自说得热闹极了。
李秋霞在一边儿听着,才明白独辫子女生就是汪晴,短发女生就是起哄的陈果,还有一个女生跟她们也是关系好的,名叫黄晶晶。
女生之间的友谊来得莫名其妙。十来分钟的课间时间,几个女生便打成了一片,李秋霞荣幸地交到了重生后的朋友,算是有了个良好的开端。
接下来两节课是生物。
带课老师特地点了李秋霞起来回答问题,大概是她早上跟铁嘴张的事情在学校里头已经传开了,所以老师们都想看看这个平素不怎么起眼的孩子是哪个。
同桌的曹奇不停地跟后头传着小纸条,也不知道写的什么,偶尔还抬起头看看李秋霞,搞得她莫名其妙地。不过传小纸条这种活动可真是好多年没见识了,看曹奇的样子,不用想就知道他们传小纸条的内容肯定是自己了。
趁着老师板书的时候,秋霞回头看了看小纸条的去向,惊讶地发现最后的收条人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司徒明。
司徒明见她回头,还友好地冲着她露出白牙笑了笑,李秋霞直接给他一个后脑勺。
好容易捱到两节课上完,就可以放学回家了。
凤凰中学所在的位置是个城乡结合部,班上有的同学住得近,可以回家吃,也有同学是从家里带的饭,还有直接揣着钱往外头小卖部跑的。
李秋霞隐隐觉得灵光闪现了一下,可惜消失得太快,并没有抓住。
她摸了摸耳朵,决定先回家吃饭再说。
杨莉莉早就凑了上来,问李海家住哪里。结果一说,两人倒同路,杨莉莉立刻挽着李秋霞的胳膊回家去了。路上继续不停叽叽呱呱,就像一个小广播台似的。李秋霞对班上的事情都不熟,很认真地听着。她的配合立刻获得了杨莉莉的好感,身份也从朋友上升为知己,简直跟坐火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