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卷都已经被摧毁,此时的画妖对他们来说已经毫无威胁。
多金从容的抽出一张符纸,“受死吧。”
画妖偏过头,一头杂乱的长发里实在看不见脸,多金却莫名的觉得她正盯着自己看,那莫须有的眼神让她突然有些难过起来。
她算是个乐观的人,但也会有伤感的时候,比如无论怎样都学不会师父教的法术,比如看见年纪相仿的别家小姐结伴赏花、凉亭刺绣,但现在心中的阵阵刺痛感,却与以往都不同。
是最后的反击吗?一定又是妖怪使的什么奇怪的妖法!多金不再迟疑,将符纸拍在空中,画妖受到了强大的力量吸引,完全融进了符纸中,在那一刻,房间里的桌椅书架全都消失不见,符纸里涌出了无数光点,多金站不住脚,也漂浮了起来,一只温暖的大掌将她抓牢,多金转头看见了怀曦,有些慌张,“怀曦?”
“是那只妖怪的记忆。”
那只妖怪的记忆?她还在思索中,场景豁然一变,变成了异族风情的华丽宫殿。
不知名的乐器吹奏着味道独特、温柔妧媚的乐声,舞姬们身着颜色鲜艳的贴身长裙鱼贯而入,每人手执一把点着梅花的纸扇,红唇微启,歌声婉约娟秀,裙裾间若隐若现的长腿,还有那宛若灵蛇的腰肢,几乎没有一个男人不为她们倾倒。
那支舞却很短,很快就到了结束的时候,四周的坐席也渐渐清晰起来,看服饰皆是王公贵族,大殿正前方的男人两鬓白发,看起来却威严不减,颇有王者风范,而侧席为首……多金一眼就看到了赫音和赫琉,这里是东黎皇宫?!
舞姬们施然退下,一位青衣女子只身走上殿堂,双手小心翼翼的拿着一幅画,仰头看着席上众人,语气甚为自傲,“吹雪已在时限内完成这一幅画,请王允诺!”
她一边说着,一边高举起手中的画,画的正是之前舞姬们的舞姿,栩栩如生,连眉目都是那般传神,只在方才一支舞那么短暂的时间里,竟完成了一副如此惊采绝艳的画,多金倒抽了一口冷气,连怀曦也不由得惊叹。
东黎王终于开口说话,“是幅好画,吹雪姑娘的画技的确是足矣胜任宫廷画师。”
侧席的一个臣子突然站起身来,“王!她是罪臣后代,万万不可收入宫中啊!”
“没错!她爹当年与**妃子私通,这种人的女儿恐怕也是一个德行,画技再好,也不配做宫廷画师!”
无数大臣声援的声音此起彼伏,皆是劝阻东黎王,叫做吹雪的那位女画师,肩膀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哭还是难受,与之前自傲的样子截然相反。
“父王,我倒是觉得这画师可以留在宫中。”
赫琉一语,满堂都静了下来,吹雪也抬起头看向他。
“哦,赫琉何出此言。”
东黎王笑着看着自己最出色的儿子,似乎在等着他与群臣的一场博弈。
“吹雪姑娘的父亲是前宫廷画师,以作画为由与**妃子私通。”这些都是大家熟知的事情,赫琉再说一遍,大家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可但书很快就出来了,“但吹雪是女流之辈,请问她能和哪一个妃子私通,哪里来的这样的能耐?”
之前不说话的臣子听到这里都轰然大笑起来,另外一部分人却依旧不松口,“可……如果是和宫中的侍卫呢!”
赫琉扫了他们一眼,“难道宫女可与侍卫成亲之事,众位大臣会如此孤陋寡闻不知道?”
东黎国风不同于大凌,要开明得许多,只要不是与**相关,宫廷内的事情制度还是松得很。
群臣哑声,东黎王点点头,“说得不错,那……”
吹雪握紧了双拳,看起来十分紧张。
“封吹雪为宫廷画师,今日进宫。”
吹雪跪下,用力磕下头,声音带着喜悦与颤抖,“谢王荣恩!!”
看了半天,多金有些明白过来,转头问怀曦,“这个画师恐怕就是那个画中妖了吧,一定是赫琉这一次帮了她,然后她就喜欢上了赫琉。”
“说得不错,接着看看吧,恐怕记忆不走完,我们是出不去的。”
场景再次变换,变成了马场,穿着小皮袄马靴的妃子们骑着马玩得乐此不疲,场外,吹雪认真作画,画的是妃子们马场的倩影。
许久,妃子们似乎是玩累了,下了马后一一涌到了吹雪身后,由她出手,必定是幅佳作,可并非所有人都能看懂画,一位妃子用力抓起那幅画,仔细看了看,再发现自己在画中不过是个被挡住的背影,气得立刻将画撕碎,“哼!凭你这点画技,居然还能当上宫廷画师!”
“恐怕是遗传了她爹的毛病,这骚狐狸是打点了不少人吧。”
“连三王子都为她说话呢,手段真是贱。”
吹雪埋头不语,妃子们性格烈得很,见她不回应,扬手就是一巴掌,只是手刚抬到了半空中就被人抓住,赫琉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看她们的眼神冰冷而锋利,“那还真是不巧,吹雪的手段,我确实是喜欢得很。”
吹雪猛地抬起头,“三、三王子?”
“吹雪,日后你就到我王府,专为我一人作画吧。”
片刻后,吹雪缓缓点了头,“吹雪……愿意。”
多金有些不解,“给赫琉一个人画画,那她还算是宫廷画师吗?”
“自然不算。”
“可是看之前她在大殿上的表现,一身傲骨,看起来是非常在乎宫廷画师这个职位呢!”
怀曦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又不懂了,这就是吹雪对赫琉的情。”
情深处,连自己的初衷都愿意抛弃。
春风桃李下,盛夏绿荫时,金秋有猎场,寒冬共赏梅。
短短四季一过,吹雪为赫琉作的画一堆满了整个房间,无人时她便痴痴的抱着那一幅幅的画,温柔小心的抚过画中赫琉的脸颊。
某晚夜深时赫琉突然急匆匆赶来叩响她房门,吹雪半是喜悦半是担心,简单的理了理头发便赶去开了门。
赫琉走到桌前,摊开了一幅画,多金与怀曦并不能看见那幅画,却能猜出正是他们之前恶斗的那一副。
“吹雪,这幅画是你画的吗?”
吹雪摇摇头,“三王子从哪里得到的?”
“无意中……那你能看出这作画的人是谁吗?”
吹雪看了半天,依旧是摇摇头。
赫琉看起来有些失落,痴迷的看着那幅画,突然语气坚定起来,“我要找到这画里的女人!”
吹雪猛地抓住赫琉,“三王子?可是……”
赫琉拉开她的手,再次急匆匆的跑出去,不知是要再忙些什么,吹雪瘫倒在地上,失魂落魄的盯着大开的房门。
“可是你三番两次救我,日日与我相处,我以为……以为我们多少还是有半分情分。”
何止是吹雪,多金都快这么以为了,不停的拉着怀曦的手问他,“赫琉难道不喜欢吹雪吗?不喜欢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多金……你想得太理所当然了。”
多金一脸愤愤然,“太过分了,既然不喜欢别人就早早的说好,一直暧昧着,现在又给人当头一棒。”
转眼间他们又到了赫琉的房间,似乎夜色已深,赫琉已经入睡,吹雪一步一步走向他,脚步轻盈的毫无半点声音。
最终停在了他的床榻前,看到了他床边的那幅画,吹雪拿出了一把匕首。
“三王子,你若无意,早该让吹雪明白。”
“三王子,你只能是吹雪一个人的。”
她手起刀落,心口的血很快染红了青色衣裳,跪倒在赫琉的床前。
“三王子,你一生只能看我爱我,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你身边会有其他女人!!”
吹雪最后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一声,身体化成了浓烈的紫烟,卷进了那幅画里,同时赫琉也睁开了眼睛,眼里溢满了紫气。
画面突然碎成了千百片,多金没有站稳脚,被怀曦扶住。
一个青衣女子的背影越走越远,声音轻灵,仿佛就在耳边低喃,“我愿将一生最美的时光全部给你,却被你辜负。”
多金追出去了几步,“吹雪!”
那女子蓦然回首,容颜清丽,委屈的扁着嘴,一边哭一边笑,最终所有的光都暗了下去,她也沉入了黑暗里。
多金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赫琉的房间,那幅被毁掉的画也看起来平淡无奇了。
怀曦拍了拍她的脸,“眼里一点神采都没有,在想什么?”
她茫然地看着怀曦,“原来吹雪和画里的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否则赫琉怎会喜欢上那幅画,而不喜欢她。”
她顿悟了一些****之事,所谓日久生情不过是一个玩笑,原来男人都是看脸才喜欢上一个人。
“不过倒是有些可惜,”怀曦拿起了那幅画,“这画里,究竟是怎样一个佳人呢?”
多金看到手腕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夜行给的妖法还没用完!既然怀曦想看,她没有多想,凝神回忆出那身着青色霓裳的长发女子。
“怀曦你看,我变成她的样子了,就是长这样。”
怀曦好笑的转过头看她,却在看见她模样的那一刻瞬间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