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执意要回自己的房里睡,怎奈慕容公子就是不同意,他自己早早让文儿将书房的床榻铺好,叮嘱了我几句,便去了书房。
晚上我躺在慕容公子的床榻上,看着承尘,呆呆想着心事。月光透过窗棂纱将银白的光洒在石板地上,几处亮亮的光,仿佛是地上的积水,我不由想起有人曾将月色比作积水,心想这比喻还真是贴切。
月亮慢慢升高,夜色渐浓。白日里的暑气消散了不少,正是入睡的好时机。
我刚刚有了睡意,即将进入梦乡。
忽然,一声长长的凄厉的尖叫撕破夜空,这叫声令人如此惊骇,在寂静的夜色中传播如此之远,可见这发出尖叫之人,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房门轻轻一响,慕容公子披着长袍,只着中衣探进上身,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将案上的烛火点燃。摇曳的烛光,映射出他皱着眉毛的疲惫的脸。他见我没事,长出一口气,一拍巴掌,门外多了一个暗卫。
慕容雪一偏头,暗卫领命翻出院墙,速度之快,让我惊叹。
不多时,暗卫回来禀报:“是二小姐院子里发出的声音,二小姐梦魇,院子里很乱,在传郎中。”
梦魇需要郎中?我心里一动,莫不是二小姐出了什么事,那声凄厉的尖叫犹在耳畔,让人想起仍不寒而栗。
慕容雪面色凝重,只是这么晚了,他去二小姐的院落也属实不便。
他安排了文儿与我同住,又在院子里安排各院均加派侍卫和护院。
折腾了一个时辰,我才渐渐安心睡去。
早起,我还想着昨夜的事。慕容雪面色凝重走进来,默默陪我吃了早饭。早有兰儿去二小姐院子打听,回来禀报说二小姐昨日梦魇,醒来也是惊吓不已,额头上生了毒疮,污秽不堪,从昨夜到现在,已经来了好几个郎中,谁也不敢下方子,这病属实凶险,病因不明。
慕容公子皱着眉,听后陷入沉思。
我知道他是在自责,昨天对二小姐太过不留情面了,想是二小姐急火攻心,才出了这么多事。其实我又何尝不难受呢,因为我,使他们兄妹反目,我心里也不好过。
正沉默间,听得二管家通报,上次来的那个游方术士叫李洪锦的,又疯疯癫癫想见大少爷,说是府内有怨灵作祟,想进来看看。
大少爷一点头,不一刻,李洪锦已到了卧室外。我将帷帐落下,慕容公子迎出去,两人在门外说话。
听得李洪锦说这府内有绿光闪现,怨灵作祟,可惜看不出是何方怨灵,又是因何作祟,如果师傅来,可以解开谜团,可惜师傅还没有到长安。
慕容公子遂带着他亲往二小姐院落查看。有他在,想这术士会摒除很多障碍,看得更细致。我额头和腿上有伤,虽说渐渐好转,可也轻易不敢挪动。
不多时,术士随慕容公子又回来了,居然直接进了卧室,我于帷帐中听术士说道:“清儿姑娘,在下多嘴一问,不知你伤在何处?”慕容公子代为回答:“清儿是额头和膝盖受伤。”
“这就对了,上次我来的时候,曾经说过,这清儿姑娘有灵物和灵气护体,叮嘱公子不要轻易责罚于她。此次二小姐伤了清儿,难道这怨灵作祟,是因为此事?”可接着,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推论:“可是,清儿姑娘身上满是仙灵之气啊,这魔灵又是从何而来呢?”
我在灵山修行时,知道世间分为几层空间,最上是仙界,包括我所在的灵山,仙界修行之人和动物,皆长生不死,只要不犯了天条,可永久在仙界,尽享仙人无忧之乐。
中间是人界,人界众生皆是我现在看到的凡世之人,有生老病死之苦,死后除道行高深者可前往仙界继续修行外,一般人死后要被带到地府,做轮回转世的准备。
最下一层是地府界,是主管人死后何去何从之处,地府可以根据此人生前的善恶,投胎转世到应该去的地方,也可以将此人打入最下层地狱,受尽酷刑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这魔界,则处在人界和地府界之间,是人死后怨气冲天,不愿意入地府轮回转世,执念不消,又不能继续留在人世的恶灵居住的空间。
难不曾,魔界有恶灵来到了人世??
听慕容公子问:“二小姐的病如何是好?”
“不知道我想的是不是对,既然二小姐与清儿姑娘同是一处有伤病,那就不如将二小姐也接来与清儿姑娘同住,有清儿姑娘的灵物灵气护体,二小姐也应该尽早痊愈才是。”
我只好同意术士的建议,当天晚上,二小姐被人抬入慕容公子卧室,如夫人一路护送,哭哭啼啼,闻之令人不忍。
我细看二小姐,只两天未见,她居然变得如此瘦弱不堪,白色亵衣下,一身骨骼隐约可见。她脸色蜡黄,额头上,是拳头大的一处溃烂的毒疮,边缘幽幽的发出黑绿色,里面的肉被血水和汩汩外流的黄脓泡成了白惨惨的颜色,已经烂掉的部分被擦掉了,剩下的残余部分向外翻着,污秽不堪,恶臭扑鼻。
慕容公子抱歉地看着我,又心疼地看看二小姐。我冲他一笑:“放心去吧,今夜,我守着她。”慕容公子对我如此,他的妹妹就是我的亲人,我会尽心照料好的。
他冲我微微一笑,劝走了如夫人,自己放心回书房了。
夜深人静,我不能入睡,二小姐闭着眼睛,就睡在我身边,呼吸平稳,没有任何异象。我没有熄灭烛火,室内有亮光我才安心。我不时照顾一下她的流脓的伤口,偶尔给她盖盖被子。她脸上稚气未消,还是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呢。
窗外有人值夜,今夜大少爷院落,侍卫护院加倍,有一半的丫鬟均在自己的房间待命。
忽然,二小姐浑身不自然抖动起来,额头的毒疮也不断向外冒着淡绿色脓液。我躺在榻上,警觉地看室内动静,墙角处,一双绿色的眼眸隐现,那绿光越来越绿,眼眸在空中定住,幽深的夜色,更显这双眼睛的凌厉诡异。
我看向这双眼睛,那晚我做的春梦末尾,也有这样一双眼睛闪现。这同样的一双眼睛,前后的感觉竟是如此不同。
我心里很怕,但是身边的二小姐,需要我的保护。
我鼓足了勇气,自榻上坐起身,向绿色的眼睛发话: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请你放过二小姐,她纵有千般不是,可她也只是个孩子。”我勇敢地直视那双眼睛,坚定地向他发出了请求。
那双眼睛略显迟疑,看向我的眼神,与刚才看二小姐的眼神完全不同,凌厉少了,慈爱多了。
慈爱?我心里一动,莫非这双眼睛与我有什么过往不曾?难道,他对二小姐所作的一切,真的是因为她处罚我,让我受了伤?
我下意识抓住脖子上的通灵玉佩。
玉佩没有丝毫反应,看来我还没有身处危险。
那双眼睛好似很痛苦地看我手中的玉佩,眼神里,也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东西,那眼神失神地飘渺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我们就这样对峙良久。
忽而,它一下子消失了,与来时一般突然。
房间里依旧是浓浓的夜色,再看二小姐,伤口已经不往外流脓液了,绿色的边缘也透出了原有的肉色。
第二天一早醒来,看到二小姐额头的伤口小了,气味不再难闻,也不在往外流脓水。她醒来就喊饿,忙得两院丫鬟传饭菜不迭。慕容公子坐在榻上,看看我,看看初蝶,一脸的开心。慕容老爷出门刚回来,也来房中探视,少不得夫人,如夫人都陪着,并慕容公子,一家人围在榻前,问这问那,二小姐还是很虚弱,躺着偶尔回话。问到我头上,我便一一做了回答,言说昨夜并无异象,我陪护二小姐是应尽的本分。他们都透出对我照顾二小姐的感激的神色,让我觉得很温暖——虽然他们只是来关心二小姐的。
午时,李洪锦又来到府外,没再进府,只是着人转告大少爷,府内的魔气已消,不日,二小姐定当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