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大刀、刚子打赏推荐)
伴着军营隐隐的号角声醒来,我睁眼,外面天刚亮。洗漱完毕,按男子的样子装束好,我走出帐门,却见门口横着一人,原来是天沐这孩子。天沐睡得正香,想是做了什么美梦,他的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我回身冲帐中取了一块毯子,怜爱地蹲下来准备给他盖上,却不想,他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笑着问他:“天沐,为什么在姐姐的帐子外睡觉啊?是不是你没有地方住?今天我跟慕容公子说说,让他给你安排一个地方。”
天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姐姐不用担心,我有地方住,只是昨晚看姐姐醉得很,又见帐子外面日磾太子和慕容公子站了很久,怕他们惊扰了姐姐,所以我就守着帐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原来是这样,我的心顿时一暖,抱住孩子,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天沐居然很尴尬,红着脸,急急告辞低头走了。
“我的小清儿醒没醒啊?”慕容公子清朗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未几,见他着一身湖蓝的锦袍,腰戴玉佩,头上是玄色束发冠,只用一个竹簪子别了,怀里抱着小雪狼,手里拎着一个食盒,笑眯眯弯腰进了帐子。
雪狼见了我,激烈的在他怀里挣扎扭动。他放了它下来,它便扑向我脚下,两只前爪立起来,扒住我的裙摆,忽又站立不稳滚倒在地,又笨笨的立起来,继续喘息着在我的腿边绕来绕去。
我笑着抱起它,这个小家伙,还真的很粘人呢。
“小心它爱上你哦。”慕容公子半是嫉妒半是玩笑说。
我亲亲小狼的小鼻子小嘴儿,小鼻子头凉凉的,黏糊糊的。它快速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下巴,我皱着鼻子,忍着它亲昵的举动,心里乐得不行。
我将它放到地上,它在慕容公子脚下一抬腿,慕容公子反应过来,猛地向旁边一跳,小狼身下已有一股液体出来了,地上汪了一小滩水。
慕容公子作势要踢它,我赶紧抱起小狼,笑得肚子都疼了。
“这个小东西,到底是狼,喂不熟啊。”他长叹一声,坐在榻上,打开食盒上下两层,里面装着两人份的早餐。
“既然狼喂不熟,我就只好喂喂我的小清儿了。”他装模作样唉声叹气,眼睛却偷瞧着我乐。
我叹口气,这慕容公子,太能琢磨人,坐在榻上,看他一样一样将东西拿出来,见是一盘饼,一碗羹,一碗红焖羊肉,一碟小菜,一碟水果,两双竹箸,两个木汤勺。
他端起菜羹,举到我嘴边,我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他特意将碗转过来,在我喝过的地方,刻意慢慢喝了一口,好像品了世间难得的美味。我脸一红,这个家伙,只要有机会,就有能力让我的心跳来跳去的。
吃过早餐,我们走出大帐,两名小厮牵着我们的马在帐外等候,我抱起小狼,不踩小厮早已拱起的后背,直接飞身上马。慕容公子也学我的样子避开了小厮的后背,翻上马背。我们出了辕门,我随着他一路向北奔驰。
马跑得骄横恣肆,酣畅淋漓。戈壁茫茫无际,天与地浑然一体,辨不出界限,地上偶见青草,稀稀疏疏,诉说着大军过后万草凋零的惨状。
“一直向北!昨天听霍将军说,北方有一大片草原,景色非同寻常。”慕容公子骑在马上,大声告诉我。
路途遥远,但马儿好像不知疲倦,奋起四蹄狂奔,也许,它们本就应该是驰骋沙场的精灵,尽日在府内,或只做近途的行走,确实是委屈了它们。
天边,渐渐出现了一大片绿色,迎风飘来一股久违的清新的气息。马儿好像受到了什么鼓舞,不待我们驾驭,就急急向气息来源处奔去。我与慕容公子对视一眼,对戈壁中出现的这片草原,表情同样满是惊讶。
到得近前,我们屏住呼吸,都被眼前的美所震撼——广阔的草原一碧千里,丛丛野花点缀在其中,随微风摇摆,像婀娜的少女,更像碧空中闪烁的繁星。我们任马儿踏进去,松了缰绳,便如同走入了万顷碧波的海洋,身边是柔柔的波涛起伏,耳畔是阵阵微微流动的风吟,头上是柔柔的阳光,身边是内心倾慕的彼此……我笑容一定很甜蜜,心里幸福得一塌糊涂。
这空旷幽远又含蓄的草原啊,在我们习惯了戈壁的干燥风沙之后,她就这样,不声不响来到了我们两个旅者的身边,让人有了出乎预料的惊喜。
两匹马低头吃草,如此多的美味,它们吃得很尽兴,不时抬起头,交换一下喜悦的眼神。我与公子亦是赏得尽兴,不时对上眼眸,交换一下只有身在此境,才能明白的满足。
远处的草地上,忽然漫过来一大朵雪白的云,它慢慢向我们这边推进,速度缓慢,形状也在不停变换。渐渐的我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云却是满满铺展开来的羊群,羊群后面,现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女,穿着绿衫,头上是分出几绺编成的辫子,羊儿在头羊的带领下,正向我们走来,只听得风中传来清亮的歌声:
彼尔维何?维常之华。彼路斯何?君子之车。
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
声音悦耳动听,仿若夜莺,随着声音的逼近,少女的容貌也渐次分明起来。在草原广阔的大背景下,她的出现宛若一颗碧波中冉冉升起的明星,熠熠生辉——绿衫裙下,两只悠荡的小脚,套着一双粉色的小羔羊皮靴,小巧玲珑,让人观之心悦。修长的身材,白白的皮肤,黑黑亮亮的辫发,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梁,红红的嘴唇……少女身上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令人赞赏,连我一个女子,看她在眼中,都不忍移动目光,何况我身边的慕容公子。
想到慕容公子,我扭头看他,却见公子已经呆住了,对我的目光亦是浑然不觉。
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难怪慕容公子心动,此时此地,我的心不也是在不寻常地跳动嘛。
我轻声假咳了一下,慕容公子从失神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看看我,又将目光投向越来越近的少女。
少女任羊群围过来,她悠悠然跟在后面,到得面前,友好地冲我们一笑,满怀清纯的好奇,歪着头,轻启朱唇,问道:“二位公子从哪里来?”
我顿了顿,原来她以为我是个男子,是啊,我着了男装了。
慕容公子忙施礼,回答道:“我们从边界来,见此处绿草丰美特地逗留欣赏片刻,不知有没有惊扰姑娘。”
我冷眼旁观,这一对俊男靓女在一处,确实像一对璧人,般配得很。再看我,一袭暗红深衣制长袍,头上玄冠玉簪,脸上不施粉黛,没有一点女孩子的娇媚,如果有一个旁人站在这里,一定不会想到我竟然是慕容公子心仪的女子。
我低了头,心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