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什么叫宦官,待反应过来,我也惊出一身冷汗——难道是当今圣上想要这张虎皮?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果是圣上想要,不用费这个口舌。”他抬眼看着我,皱皱眉头:“只有一种可能,想要虎皮的人,是某个藩王。”
我点点头,暗暗佩服慕容公子分析得在理。
他用手捂了捂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先帝共有十四个儿子,现在在位称帝的是十子刘彻,剩下的十三个儿子均被封为了藩王,各有自己的封地,无皇帝召见不得离开属地私入京城长安。皇长子做太子被废为临江王后自杀,绝了后,皇三子、皇八子和皇十三子都是早年就夭折了,并没有后代。如此算来,强行要我们虎皮的,肯定是剩下的九个藩王之一。”
我掏出丝帕,替他擦擦额头的汗。他的嘴唇没有血色,手不时捂着胸口,让我很担心他是受了内伤,到了下一个大些的县城,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是一定要给他找个郎中看看了。
“清儿,不管是哪个藩王,我们都惹不起啊,只要他还有一天姓刘,我们就永远在大汉朝境内没地方说理去。想来他们不挑明身份,怕是有顾虑,此处一定不是那位藩王的地盘,他是怕担了私自离境的罪名啊。”他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凉冰冰的,有滑腻的潮润感觉。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清扬,别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些都是我们一起经历的,能跟公子一起走一段路,我已经很满足了。”我低下头,轻抚他瘦削的手指,好像从他那里得到了力量般,我不再担心什么。
“我去问问天沐,这些带刺绣的布片是从哪里来的,你好好休息休息,到下一个歇脚的地方,我们找个好郎中看看。”我扶他躺下,嘴唇贴在他额头上,很久也不愿意离开。
他用手臂轻轻搂住我的胳膊,睫毛快速眨着,嘴角弯成了一个上翘的弧度。
“清儿,我刚才想我们洞房花烛夜会是什么样子。”他闭着眼睛,喃喃低语。
“真坏,带伤还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的眼睛里就只有色。”我嗔怪着他,却又深情凝视着他。
“心仪的女子在前,是情之所至,非颜色也。喜欢的,无色而有色,不喜欢的,有色而无色,清儿可懂?”他睁开眼睛,眼波流转,荡出无限情思来:“我们是两心相仪、两情相悦。”
他用手柔柔握住我的手:“清儿做的茶具,轻灵得如你的人一样,只是如果让我来形容清儿,我更愿意将清儿化作一把玉壶,清儿慢热、常温,就如同玉壶韵浓只因它保温、温润、含蓄、有味道。清儿是一把难得一见的玉壶,一本百读不厌的极致宝书。”
我脸一热,抽回手,他躺在竹枕上,一脸傻笑,一副很幸福的样子。我直起身离开他,下了车上了马,略略稳定了一下心神,我靠近天沐,我们且行且谈。
“天沐,告诉姐姐,你给姐姐的那些布片是怎么得到的?”我尽量微笑着,怕天沐紧张。
他抱着小狼,低头想了一想,抬头看向我:“我说了,清儿姐姐保证不生气是吗?”
我点头答应,但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这预感让我浑身发出冰冷的寒意。
“他们欺负我们在前,还打伤了公子和侍卫,要抢清儿姐姐的虎皮。他们离开的时候,我也偷偷跟着他们,到了一个僻静之处,我把他们都处理了,之后又一把火把他们烧了,现在估计连痕迹都无处可寻了。只那个领头的掉到沟里,我没看到他的尸首。小狼在我放火之前饱餐了一顿这些坏蛋的内脏,我撕下他们袍子上的刺绣,给姐姐做口袋。”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听得心惊肉跳。
大师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莫非这天沐,真有颠倒众生的本事?他的嗜杀的性子,我该怎么引导才好?十多条人命,转眼间就全都毙命在小小的天沐手下,天沐啊,你到底是谁?你心里装着怎样的仇恨要如此大开杀戒啊!我的心猛然颤抖起来,身体也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青山黛黛,绿树葱葱。远望这些山啊树啊,我做深呼吸数次,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和下来。
天沐端坐在马上,抱着红眼睛小雪狼,身体随着马匹的颠簸晃动,神色平静,眼睛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估计他的内心也是安静得很。这个天沐,修行远在我之上,他到底是神还是妖?我这肉眼实在是看不出来端倪。
虽然我也是偷了别人的身体来到凡尘,但是我还是无法想象入了天沐身体的灵魂属于何方神圣,想必是剑走偏锋的一类。
我的心口一阵发紧,对天沐,我是埋怨也不是,听之任之也不是。
天沐见我不高兴,咬了咬嘴唇,低头道:“姐姐不要生气,以后天沐做什么事,都先向你请教,姐姐不愿意的,我一定不去做了。”
他见我没搭茬,便又说道:“我看他们来者不善,此次如果让他们回去,他们定会再加派人手对付我们,到那个时候,姐姐身上的玉佩恐怕也帮不了什么忙了,所以我才让他们都闭上嘴巴,死人是不会说出去的。”
我张了张嘴,想说他几句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这些话憋在心里,绕了几个圈,却只化作了一声叹息。但愿天沐今天所做的保证都是认真的,以后不要再出现杀戮才好。
一路向南,越走天气越闷热,树叶被热气熏得都打了卷,灰尘漫扬的官路也是没有可以歇凉的地方。我们走了几天,人和马都没有了多少精神。
恰好前面是一个大的市镇,我们决定在那里休息休息,略作调整,也好找个郎中给公子和几个受伤的侍卫看病。
寻了一处规模大些的客栈,小厮先扶慕容公子下车,将贵重物品并虎皮都卷了,放到了楼上的上房里。我们一行人坐在楼下的厅堂中,一会儿跑堂送上来两桌酒肉菜饭,我们车马劳顿了几天,到今日方才坐下来稳稳当当吃口热乎乎的饭菜。
天沐只吃了一碗饭,便急匆匆带小狼出去了,慕容公子略皱了一皱眉。我知道他是在担心天沐出去惹事,便向他轻轻摇摇头,表示他答应过我,不会任意胡来。
来的路上,我寻了个时机,将天沐对我说的一番话又转告了慕容公子,他很久都没有说话,后来开口只说了一句:“也许这种斩草除根的方法,更能保证我们一路上的安全。清儿,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天沐,不要让他的嗜血本性再有机会显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