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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陪君三万场

“一心楼”共三层,一层为平民百姓、商客旅人准备,二层为达官贵人、名门淑媛设置,三层,则是“贵客至”,基本不向人们开放。

现今,紫苏第二次登临“一心楼”,便被掌柜亲引向三楼。为此,她特意向古意告急,独自出府。

“姑娘,我们当家一直为姑娘留着位呢。”掌柜年龄过三十,笑容殷切恭敬,退开几步,留出通往三楼的地角。

扬了扬飞斜的黛眉,紫苏笑着拱手,“多谢费心。”绿衣一扬,便越过了掌柜。姿态洒脱豪爽,十足十的江湖派头。

紫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掌柜还有些发愣。大约是没有明白,为什么打扮得像是大家闺秀,做派却是江湖人。直到下面传来客人的叫嚣,他才挠着头重新摆上亘古不变的笑脸,快步下了楼梯,“来喽——”

绕过山水画屏,是一间占地很是宽敞的包厢。熏着淡且舒的苏合香,桌上正煮着热茶,茶香丝丝缕缕,四溢在空气中。暗褐色桌面,一只修长灵逸的素手隔焰,正缓慢优雅地拨弄炉上煎着的茶。

白烟袅袅中,女音如歌般轻缓柔和,又缥缈得像是隔层纱,“紫苏,要喝口热茶么?”

紫苏此时才从飘远的意境中回神,略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唇,这才想起打量屋子的主人。

背对她的女子一袭略嫌简单的素白长衣,衣上绣着奇巧遒劲的枝干,缠绕着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一直延伸到了腰际。乌色长发轻柔地散在丝绸衣纱上,如云如瀑。她掂了垫手上扇火的羽扇,微微侧头回视。当下里,风风韵韵,淡雅脱俗。

紫苏本就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可是此刻见了眼前人,犹自看呆,喃喃一句,“师姐,你……”这种气质风韵,比她这个半调子,更像是大家闺秀嘛。

重行慢慢展了展眉,又问,“要喝口热茶么?”

“嗯啊,好的。”紫苏忙答应,到重行对面,正襟危坐,转了转眼,“原来真的是重行师姐呢。一直不知道师姐的归处,原来是在盛京啊。嘻嘻,还成了‘一心楼’的幕后老板。师姐真了不起呢。”

“我也不算是什么幕后老板。”重行深深看她一眼,递过去茶碗,“这是有名的阳羡茶,我觉得很不错。紫苏也可以试着喝喝看。”

紫苏恭顺地接过茶,一抿,偏头笑,“我对茶没什么研究,能解渴就行了。师姐真是一个雅人呢。”

“附庸风雅罢了,紫苏言过其实了。”重行的声音一直四平八稳的,又掺合着丝丝清寒。一贯的低着眉,和紫苏闲话家常。

“文府”大门前,两个身着官服的男子慢慢下轿。一人年纪轻轻,眉目如山水画;另一人长须白发,双目如炬。

两人拱手客套着,胸脯横阔的老者抚了抚须,要笑不笑,“文丞相,这次朝廷的官员大换动,还望丞相大人给个方便。”

文景归淡然一笑,作揖客套一句,“庞太傅太客气了,下官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丞相罢了。圣上不都说了么,这次的朝廷官员换动,由太子殿下亲自把关。下官怕是无能为力,要让太傅失望了。”

庞太傅哼笑一声,目光凌寒透着威胁,“丞相大人莫把话说绝了。在朝为官,还是多加照应些方便啊。”天下人谁不知,太子最中意的大臣,便是文景归了。可他怎么说,帮不上忙?摆明的睁眼说瞎话!

在朝上,庞太傅身为皇后娘娘的哥哥,是唯一可与文景归相抗衡的。如今的太子殿下并非出自皇后娘娘的肚皮,这也让庞家人惊惧难安。事实上,庞太傅与文景归在朝上的争斗,早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文景归淡淡看庞太傅一眼,勾了勾单薄的唇角,拂袖便打算进府。如此目中无人的态度,让庞太傅怒火直升。

这个文景归!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从来没有认真把他当作过对手!他庞太傅官大权大,连个文景归都治不了么!

“二公子。”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一个清丽侍女步出。见到门前的对峙,愣了愣,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庞太傅挑了挑眉,见那侍女一脸慌乱,有些看好戏地开口,“文丞相,你府上着火了么?一个侍女这么匆匆忙忙的出府,好么?”

“什么事?”不理会庞太傅的挑衅,文景归询问出来的女子,态度清淡又有些心不在焉。当然,这么明显的忽视,又让庞太傅重新燃起怒火。

“回二公子,三小姐又偷偷溜出府了。古意该死,没有恪尽职守,请公子惩罚。”侍女低下眼回报,声调战栗,似乎极怕被罚罪。

文景归深黯的眼瞳眯了眯,抬头看了看天色,淡声,“知道了。”便转身重新进轿,顺手脱掉外面的官袍,露出里面的一身青衫。

古意忙行礼送行,态度恭敬大度。冲一旁的庞太傅再施一礼,“大人要不要进府坐坐?”

庞太傅被这一对主仆气得鼻子都歪了。冷哼一声,转身入轿,“没想到丞相府的人,个个没规矩!主子目中无人,小姐私自出府,丫鬟粗俗无礼!真是够了!”

古意看着庞太傅的轿子走远,微微松口气。她本来便要告诉公子三小姐的去处,只是提前了些时辰罢了。若她不出来,这个庞太傅,怕是要纠缠公子一天了。

而她不知道的是,庞太傅在轿中,突然低下声音,向人吩咐,“跟着文景归。”

“师妹,我从不记得,你也会装傻。”聊了好多有的没的闲话,重行先挑明了话,似笑非笑,“你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么?不问我这些年的生活么?不问我文丞相有没有问过我什么吗?不问我对你的事知道多少么?甚至,”她向前倾了倾身,笑容更寒更薄,“你都不告诉我,师父已经过世了。”

紫苏身子向后仰了仰,避开重行步步紧逼的威胁。瞥眼看向窗外,好久才勉强笑笑,“师姐,我啊,不想知道太多事呢。”她喜欢洒脱自在,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离开的时候,才能舍得放开手。

“不想知道的事,便不存在吗?紫苏,你太天真了。”重行冷睨着她,“不管你想不想知道,只要有人想说,你便只能听了。你心地善良纯真,还受不起旁人的苦苦哀求呢。”

紫苏沉默了好久,低下卷长的眼睫。重行说的是实话,因为她无法铁下心拒绝一个人,才会知道文景归的许多私事,才会不得不留在盛京。

桌上放着的茶早就凉了。重行冷眼看着自己的小师妹,“文景归打听过我的事,我一清二楚。是你告诉他我们的关系,对不对?紫苏,文景归敢让你假扮‘文兰屏’,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一旦她的真实身份揭露,那便是满门抄斩的欺君之罪了!

紫苏默了片刻,才略带疲倦地揉揉眼角,“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于未知的事,我已经习惯逃避了……我知道文景归或许对我……但他是丞相啊……我要不起。”

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失去;喜欢的人,一定会离开。如果一直这样,最好,不再喜欢。

重行怔了怔,试着问,“是因为我……和师父的相继离开,让你有了心理阴影?”若她没有看错紫苏的眼神。那么就是说,对于未知的事物,紫苏在害怕。

紫苏抿了抿嘴,喝口茶。

重行没有等到答案,便招手向外头吩咐,“来人,上些可口的甜点……”话没完,扬起的手臂便被紫苏抓住。

紫苏定了定神,笑道,“不用了,我讨厌吃甜点……”很长时间了。

重行“啊”了一声,神色有些恍惚犹豫,眼角眉梢的丝丝傲气尽数收回。她记得,小时候的紫苏,最喜欢吃甜点了。这个习惯,也是因为她的离开,强行改了么?

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空气变得闷热。重行皱了皱眉,外面突然有敲门声,一下一下很是急促,“重行姑娘,您在么?”

是掌柜的声音,但屋里的两个人都是习过武的,分明听出是两个人的上楼声音。

重行眼眸闪了闪,有心为难两个人,便问,“紫苏,你和文丞相,是哪种关系呢?”

外面的掌柜没有再喊门。静悄悄的,似都拉长耳朵听着紫苏的答案。

“就是……他就是我二哥啦。”紫苏瞪重行一眼,如此回答。

也恰在这时,重行凤眸斜扬,掌风一扫。门打开,掌柜身后,立着优雅俊逸的青衣公子。

掌柜对自己的偷听行为有些尴尬,可是后面跟着的文景归,也就是眼瞳闪烁了下,没什么大幅度的动作。

重行叹口气,文景归的反应,未免也太自然了些吧?这要人如何相信,他对紫苏势在必得的决心?

重行站起身,向文景归略施一礼,微笑解围,“丞相大驾光临,令小楼蓬荜生辉了。”

“重行姑娘客气了。”文景归回答,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向重行一眼。“既然妹妹也打算走了,正好与哥哥同路啊。”

紫苏小心翼翼地躲开文景归无处不在的凌寒目光,笑容也是谨慎小心,“那、那就一起走吧。”真要命,文景归怎么和没事人一样?他越这样,她越不安啊。

出了“一心楼”,紫苏看着停在楼前的华丽轿子,有些无语,“文丞相,你刚下朝,便来找我么?”她也太有面子了吧。刻意咬重“文丞相”三个字,只为换回自在的空气。

“叫我二哥,”文景归淡淡的笑,几分轻松自得,“还有,妹妹想多了。哥哥只是顺路而已,便上来瞧瞧妹妹了。妹妹可是玩的开心?”

“嗯,”察觉到周围略有略无的视线,紫苏也不敢大意,答得有气无力,“是啊,我玩得很开心。”

轻轻一笑,秀气的鼻子被宠溺地一点。“看你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可是哥哥来得不是时候?既然都出来了,哥哥便陪你一起逛逛,可好?”挥手,示意等人的轿夫离开。

好,自然好了!文丞相亲自开口,谁与争锋……不不,是,谁敢说不好。

紫苏彻底僵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文景归。见他嘴边一张一合,自己却想哭。公报私仇啊!典型的公报私仇!别说文景归从不叫她“妹妹”,她也听不惯他的“哥哥”自称啊。

吸口气,豪爽地摆手笑笑,“那就有劳二哥了!”

“一心楼”对面的二层茶楼,庞太傅把两人的言行看得一清二楚,眉峰却越蹙越紧。直到两人相伴离开,他才坐下,喝口凉茶。

看起来很正常的兄妹,可是,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不正常。而且……

他略略恍神,想起前几天,自称去过“文府”一趟的太子殿下,曾和他把酒言欢。酒席上,太子殿下似笑非笑地和他说起,“文丞相的妹子文兰屏,可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啊。说起她体弱多病,这段时间才身子略好。”

太子殿下是只藏头藏尾的狐狸,绝不会透露没有内容的闲话……

思及此,庞太傅转身吩咐手下人,“去调查一下文兰屏。”

走了好一会儿,紫苏突然停住步子,转身看着文景归。

“嗯?”文景归扬了扬墨眉,眼中的笑意清浅舒雅,还体贴地抬袖,为她擦擦根本就不存在的额上细汗,“妹妹是累了,想要歇息一下么?”

紫苏眼角抽了抽,他是叫“妹妹”叫习惯了么?而且,她怎么越听越觉得暧昧啊。看看周围看过来的人的奇怪眼神,紫苏重重吸了口气。那就不是她的错觉了。

清了清嗓子,紫苏试着沟通,“那个文丞相,已经没有人在跟踪我们了。你可以不用叫我‘妹妹’了,谢谢合作。”

“请继续叫我‘二哥’或者‘景归’,”看紫苏一脸不自在,文景归反而笑得愈像是小白脸,“在外面,我也不希望被人认出‘丞相’的身份呢。还望妹妹见谅啊。”

“一心楼”的掌柜小二见惯了他,知道他是文丞相。可不代表随便拉个路人,便知他的身份。本来嘛,他也不会天天往大街上跑,顺便顶着“丞相”大人的帽子。

他这声“妹妹”,一径拐了好几弯,让紫苏想不起鸡皮疙瘩都不行。她真是作俑自缚啊,怎么就顺着重行的意思,说他们两个人是“兄妹”呢!

紫苏脑中的弦“铮——”一声断裂,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欺身去捂住文景归的嘴,“拜托你别再叫我‘妹妹’了!”

文景归眼中含笑,却再也没有开口。只是专注地低头盯着紫苏看,一绺碎发拂过额际。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不动。

紫苏干咳几声,讷讷地放下手。用手捂着他的嘴,近距离感觉他微浅的呼吸……好像更暧昧一些。

站在人群中,紫苏神色懊恼,兀自低着头,“嗯那个……文丞……啊,文、文景归,我不是故意要说我们是‘兄妹’的啦。只是,你也知道啊,当时掌柜就站在外面,我总不能当着一个外人说出来吧……文、咳咳,那个景归,你明白了吧?”

文景归挑着眉,眼中笑意更浓。他当然明白了,只不过……更喜欢逗她而已。只听他低声问,“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么?”

气息暖暖地拂过紫苏的耳畔,留下红彤彤一片,甚至延伸到了雪白的脖颈。

什么关系……表象兄妹、内里乱七八糟的关系呗。

紫苏跳起来,故意东张西望,“啊,我们什么时候到这里了?哇,那里有耍枪的!快,我们过去看看!”便一溜烟钻进了人群。

文景归哑然失笑,却也是对紫苏“缩头乌龟”的行径无可奈何。震震衣衫,追着紫苏的步子过去。低声,“那我们就好好放松一天吧。”

紫苏耳尖,听到他低哑的声音如绕耳侧,先是一怔,后是动容。纤长的羽睫眨啊眨的,遮不住眸底缤纷的流光溢彩。

好好、放松一天么?

这一天,他们两个人一起把盛京逛了个遍。从窄小的巷道到宽敞的大街,从林立的茶肆酒楼到豪气的镖局武官,两个人像是什么也不懂的孩子,对什么都好奇地看来看去。自然是好奇的,紫苏第一次在大都市里尽情地逛,而文景归虽然身在盛京,但身居高职,却从不会主动在民间闲走。

“文景归!你快过来!”女孩声音娇软,这会儿倒是把“文景归”喊得极为通畅流利。甜甜的,卷在舌尖便能念出来。

“紫苏,你看!”揽着女孩的肩,两个人一起看着水上表演的“水秋千”,一起笑得前仰后合。

远离官场的算计,远离江湖的不羁。在这天地间市井间,也可以如此轻松愉快。两人都只是笑着闹着,谁也没有提及不愉快的事情。从相识到现在,三年的光阴。为了养病而耽误的青春年华,在这天,全数释放!

晚上,两人坐在粼粼水边,凝视着水上精彩的夜间生活,灯火明亮如昼,有吹曲声,也有嬉闹声。

紫苏看的目光迷离,大大喟叹一声,“哎,如果这时候,有酒就好了。”她目光直直的望着离岸最近的一艘巨船,看到里面的艺人耍枪耍刀,还时不时仰脖子倒一口烈酒。

文景归知道紫苏埋藏的江湖豪情被勾起,也知道自己劝不住,便也只是略微担心地看眼紫苏,“你身上的伤日前才好,最好不要碰酒。”

紫苏活泼的眼珠子一转,看着他笑,“文景归,该不会是你不会喝酒吧?”

文景归眉角跳了跳,盯着她。

心口狂跳,分明与身体的受伤无关。紫苏热气渐渐上脸,假装不在意地继续胡扯,“要不,就是你酒品不好,不敢在人多时喝酒!”

文景归这次连眉角都没动,仍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紫苏慢慢垮下肩,心底暗咒!她就知道文景归的眼睛有问题,每次都不敢与他长时间对视!甩甩头,紫苏站起来,凝视着巨船半晌。估计了下距离,她偏头,冲着文景归一笑,“现在,让你见识见识咱们江湖人的武功!”

文景归本能地想要阻拦,但心底的某处情绪隐藏地,又令他生生压回到嘴边的话。他想要说,不要使武功,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的。但是,心中的情海又告诉他,她难得这么开心这么放松警惕,便让她继续开心吧。反正,烂摊子,有他来扛。

只是思绪波转间,便听到周围的人惊呼声纷至沓来。他略略凝神,唇角犹挂着未冷的笑意,向前方看去。

紫苏绿衣迎风,右手白光乍现,竟是细长坚韧的冰蚕丝。本应软绵绵的丝线像是细细的银针加长,又如白虹般亮眼,此时直直地从紫苏手指间飞出,缠上对面的巨船桅杆。但见姑娘翻身上掠,仿佛被风吹起一般,右手微抬,嘴角浅笑。夜风吹起紫苏未束的长发,映得侧面润华。身形凌空之时,脚尖轻点韧性十足的冰蚕丝,整个人如同纸人般,轻飘飘贴着冰蚕丝滑过去,曼妙不可方物。

周围阵阵喝彩声鼓掌声,紫苏充耳不闻。落到船上时,许是气息不足,身子踉跄了下,被旁边观望的艺人拉住站稳。她扬扬手指上缠绕的丝线,回头向岸上看过去,笔直地看着一个人。眼睛里亮着星光,极为期盼的神色。

文景归负手而立,微风吹得衣袂飘飘欲仙。他自始至终都盯着一个人看,当然不会错过那人闪过来的眼神。低低一笑,心神更加愉悦,名曰心脏的部位,因她而柔软了一大片。

紫苏终究是个活泼的年少女孩,表演完自己的本事后,便期待得到嘉赏。旁人的喝彩鼓掌她不在乎,就只希望得到他的赞赏么?

文景归目光柔软,晕着碎光。他想,他明白紫苏的心意了。

而紫苏显然不会知道自己简单的一个下意识举动,会被人想成这般那般。若她知道,铁定不敢回头看文景归。她还想要好好走江湖呢!

但是此刻的紫苏,得到文景归的微笑,却是很开心。豪爽地向船上人买了好几大坛酒,便又邀功似的回到了岸上。

“文景归,你看!”水光粼粼,紫苏把几坛酒扔在脚边,一手仍举着一坛酒,掀开盖子,酒香醇厚四溢。

女孩翘着嘴,眉飞色舞简直要飞起来了,“从他们那里买过来的,上好的‘女儿红’呢!非常便宜的!”

所谓便宜没好货啊。

精明的文丞相只是闻了闻,便笑了,“这是假的,不是真正的‘女儿红’。”

紫苏呆了呆,看看手里的大坛酒,又看看对面清逸的文景归。确定文景归不像是开玩笑,她还是有些不服气,“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她觉得这酒很好很香啊。

“紫苏姑娘,本官确定,本官喝过的‘女儿红’,绝对要比你多。”看紫苏一脸不高兴的别扭神色,文景归心情非常好,便很是好心地解释。

紫苏瞪着他,却也明白文景归说的是实话。但她还是要强词夺理,“是啊是啊,你有钱有权,喝的‘女儿红’当然是最好的了!咱们就是贫穷老百姓,喝不起那么好的酒!这样的‘劣等货’,你当然喝不得了!”

下巴扬起,鼻子也是翘得尖尖的。摆明要和文景归赌气,抬起大酒坛便对嘴倒下。喝得太急,呛住了喉咙,又猛地拼命咳嗽。醇厚的烈酒在咽喉里燃起了一路的火,胸口滚烫。

因为刚才紫苏小小的“露一手”,水上岸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偷偷打量着他们两个了。女儿娇俏,男儿如画,谁不当他们是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呢?此刻面上虽都不说话,但私下里都想看看这男的要怎么哄女的。

往日里清醒的紫苏,多半是顺从装傻的,哪里会这样当着众人和他闹?

文景归心底愉悦,不由莞尔。越看越觉得这样的紫苏很可爱,像是又回到了三年前江南水湄初遇的时候。

他但笑不语,接过紫苏手中的酒坛,端起便仰头喝一大口。热辣的酒液顺着光滑的坛子滑落坠地,颇有些豪气大度。

瞧见紫苏看的呆住,平日里文弱的文丞相掂掂手中的酒坛子,表情似笑非笑,长长的睫毛舒卷,像是某种勾人的诱惑。他的嗓音也极为喑哑,“好沉的酒啊。”

一撩衣袍,他席地而坐,右手撑地,姿态慵懒中又透着清雅。整个人还像是一幅画,只不过,不再是泼墨山水画,而是变成了色彩夺目的存在。

瞳孔一亮,紫苏挨着他坐下,也不理会周围人旁观的心态,直接从文景归手中抢过酒坛,笑道,“我们还有好多酒呢,可以慢慢喝!文景归,我一定会灌醉你的。”

文景归不答,只是嘴角噙笑,看她豪爽地喝酒。他参加了多少宫宴家宴,哪是容易灌醉的?不过他不说,愿意由着紫苏闹。此刻的她毫无拘束,大口谈笑大口喝酒,反而是那般快活舒服……

不知不觉间,已经空了三坛酒了。周围人见没有什么热闹看,便也纷纷散去。

紫苏已经整个人都瘫在文景归身上了。脸颊酡红,醉眼矇眬地看着头上俊逸的面孔,犹自不甘心,“你怎么都不会醉?”她头都痛死了。

文景归把酒坛推远了些,一手揽着紫苏的腰肢固定她的身子,边颇为无奈地解释,“是你喝得太多了。”喝酒伤身,她一个小姑娘,就不能节制些么?

紫苏也是感到头痛欲裂,便放弃与文景归争辩。舒服地靠在文景归怀里,打个酒嗝。抬起水雾朦胧的眼瞳,看着水面。

这时已近深夜,灯深桨影映着波光,周围从热闹转为清寂。水上的湿气拂面,隐约看到好多船只都远了,只有那艘供艺人表演的船只仍停在原处。几轮表演下来,艺人们已经倦极,或去吃饭或去休息。两只桅杆上垂着的秋千,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文景归抱着紫苏,默然不语。心中寻思着古意该派人来找他们了,便也不着急。难得紫苏这么安静,没有吵吵闹闹的,就像她还在病中养身子一般。

文景归低眸瞅着女孩的柳眉星眸,目光也像是荡着桨影,碎烁中一片平和。刚想露出笑又敛住。

今天,他想起太多以前的紫苏了。这并非不好,说明紫苏并没有改变多少。但这也绝非好事。他该向前看,看着现在的紫苏,不能老想着以前怎样怎样……

俯身贴着她冰凉的颊面额头,文景归抱紧了怀中人。和她在一起啊,总是忍不住随着安逸。

“文景归。”怀中的人儿娇声唤道。

“嗯?”周围太安静了,以致他的声音也跟着慵懒起来。

“小心!”伴随着两个字的,是箭羽破空声。本是闲暇醉酒的女孩身子一弹,扑倒文景归便随地翻了几滚,连次躲开射来的利箭。

“什么人!”随着女子的喝声,周围围满了训练有素的护卫。

文景归吸口气,抬眸。先是向四周看看,发现古意已带着“文府”的护卫赶到。不远的地上,躺着几只孤零零的短箭。

察觉到已经安全后,文景归才抬眼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子。紫苏明眸粲然,眉梢上斜,如此清明,哪里像是醉酒的样子?

发现文景归略有薄怒,紫苏摊摊手,笑不下去,“我是早发现有人在注意我们啦。刚才我上船的时候被人一扶,发现那个人是练家子嘛。我再观察时,看出那船很是古怪,几乎每个人都会武功呢。别的船都划远了,那条船还在原地。而且那些人一直盯着我看。稍微联想一下,就知道他们是要对付丞相大人你喽……咳咳,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瞪我啊。”

“你发现不对劲,非但不告诉我,还以身犯险?”文景归也顾不得周围还有古意带着一堆下属,此刻只觉得怒火中烧,心口忽冷忽热。

三年前她为他挡箭!三年后,她还要为他挡箭么!

紫苏撇撇嘴,实在不敢说出类似“我就是好奇干吗老有人想杀你”这样的话。拍拍手,讷讷地撑起身子站起,“我在救你哎,真没礼貌。”

电光火石间,腰部一紧,紫苏尚不及反应,身子一翻转,已经被压到了下面。望着文景归寂然的神色,张口欲言,嘴便被同样柔软的唇堵住。

紫苏面上如火烧,当场石化。

而周围的护卫,在古意的暗示下,立即一致地扭头。古意跟着背过身子,但却面容惨淡,看着空中的一轮明月,也觉面上流着一弯明月。

醉笑陪君三万场,猛悟今夕何夕。

古意心中悲怆,只是盯着空中皎洁的月光倾城,神色专注。兜兜转转,今夕究竟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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