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姐儿!”
一阵风来,耳畔忽就听到一声唤。
悦然顾不得那许多,立起身子来答应,“这里!我们在这里!”
泥水一下子咬住了她的小腿肚子,悦然努力将身子往稍微干一点的方向侧压,人还没倒下去,就觉天地一转,就被人拉了出来。
“悦姐儿,你有事没事?”
悦然这才看清是一脸焦急的鲍柱,急着扭身往安哥儿那边指,“鲍二叔,快,安哥儿——”
拿眼看去,就见林觅正吊身在一簇蒲苇叶尖上,将那蒲苇叶压得若弯弓一般,正一点点拖拽着安哥儿出来。
蒲苇叶虽然韧性强,可也断不能支得住人,这难道就是轻功?悦然看得有些直眼。
不过安哥儿陷得深,林觅脚底勾着蒲苇叶,助力不够,一时也只能拽出一寸来。鲍柱见了,放下悦然,“悦姐儿,你好好呆着别动,我去帮你林三叔一把。”粗壮的身子此时竟十分灵活,悦然就见他脚尖轻点两下,跃身到林觅后头,拽了林觅的脚腕,两人合力,就要一下将人扯出来。
“别!”悦然叫到,“慢慢来。他压得久了,一下子出来,肺腑受不了。”她赶忙阻止道。
鲍柱和林觅二人彼此点一点头,松了了些力,一点点的慢慢将安哥儿拖拽出来。安哥儿还是青着脸,昏迷不醒。
“还有点气息。”林觅探了探他的鼻息,又听了一回胸膛,才小声道。
“赶紧先出去,他娘的,这地头不对,就这一会,老子脑仁疼!”鲍柱呸了一口,将悦然横抄在手上,纵身踏着蒲苇叶往外奔去。
悦然惊呼半声,跟飞似的,人就到了蒲苇尖上,上午的阳光一下子洒得她满脸,暖得让她想哭,不由得小声叹一声,“真好!”
“哈哈哈!”鲍柱听的真切,见她虽满身污泥血痕,却无丝毫怯弱之态,心头欢喜得很。一面脚不停的在蒲苇上飞奔,一面夸她,“还是悦姐儿有胆识。你要喜欢,鲍二叔一身本事都能传给你。”一面捏了捏两把她的小骨架子,自语道,“嗯,架子不错。现在练功虽然晚了些,不过你跟着柴哥练过拳,也算起了蒙了。只要不怕吃苦,也能练成七八分——”
“二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林觅搂着安哥儿追了上来,“大哥还等着呢!”说着人就到了前头。
“急甚嘛,人不是都救出来了么!”鲍柱哼哼唧唧的,脚下更快了些。
不过眨眼,就出了蒲苇荡子。
岑甫带着枨哥儿,已等在外头浅滩上。
“大哥,安哥儿昏过去了。”林觅人未落地,就将安哥儿递了过去。岑甫接了,径直放他在地上,在胸口处着力按了三四十下。
“扑——哧——”安哥儿鼻中涌出微弱一声,喉头明显动了动,气息通了。岑甫又自袖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两粒红豆大小的药丸来,给悦然一粒,示意她服下,剩一粒径自喂了安哥儿服下。
“还得去泡一泡,他这是叫淤泥挤压久了,血凝气滞,脏腑也有些伤。”岑甫立起身,照旧将安哥儿递给林觅抱着,交代,“你带着他先去山脚底下那口小潭里泡泡,顺便将泥水洗了。”林觅答应着,似跑似飞的去了。
“那烂泥水果真能伤着肺腑?”一旁鲍柱有些吃惊,指着悦然道,“方才我和三弟要合力一下子将安哥儿拉出来,悦姐儿就说会伤了他,非让我们一点点地往外拉。我还以为是这孩子想多了呢,原来,真是会伤了肺腑。”
岑甫听了,走过几步,蹲在悦然跟前,平视着她的眼,慎重而又欣喜的夸道:“我都听枨哥儿说了,悦然是有胆有识有义。今日,岑叔真得好好谢谢你!”
“悦儿姐!”一旁的枨哥儿也蹦过来,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比平日更多了番亲昵信任,径直将小脑袋往她手臂上靠,“我是听你的话做的。大伯一直夸我做得好呢!”
“嗯,枨哥儿就是好样的!姐姐和安哥儿都靠你才出得来!”悦然牵起枨哥儿带着干泥浆的小手,轻轻拍着。顿了顿,才懊恼愧疚的垂了脑袋对岑甫道:“岑叔,是我没照看好枨哥儿和安哥儿,险些酿出大祸。你这夸听着······比骂我还难受······”
岑甫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
一旁的鲍柱也跟着大笑,“大哥,你看,我就说这丫头明理懂事嘛!”
“这也怪不着你。”岑甫立起身来,“哪里能没个意外呢。不过你小小年纪,就能自省过己,不简单呐!”
“悦丫头还小呢,大哥,你说这些夫子言,也太早了些。”鲍柱自额上抹下一把汗来,“走,咱们也去洗洗这身泥水去。今儿是大哥的生辰,这幅摸样回去耳根子就别想清静了。”说着将枨哥儿举起放在肩头,一手扶住,一手拉了悦然就走。
“哦,玩水去啰!”枨哥儿显然是知道要去哪里,小屁股在鲍柱的肩头一颠一摇的,欢喜得紧。
悦然小跑两步跟上鲍柱的脚步,却是侧脸对跟着来的岑甫道,“我娘亲她们可知道了?”心里却琢磨,依娘亲的性子,若知道了定是要跟着来的;如今不见,大概是不知道罢。
“哎哟,哪里敢叫她们知道!知道了,还不知哭闹成什么样,耽误办酒席,又耽误救人。”鲍柱抢着答道,“我恰好要到午后去取捆柴,就见枨哥儿满身满脸的泥水跑回来,拦着问清楚了,径直抱了他去寻了大哥三弟,就直接奔过来了。前后不足一炷香功夫。——小子,你说是不?”说着就抖了肩头去晃枨哥儿,一脸得意。
“是——呀,哈,爹爹,哈哈!”枨哥儿被晃得十分满足,仰着小脑袋笑,怕掉下去,竟伸手拽了鲍柱的耳朵。鲍柱也不以为,显然,这是父子二人做惯的游戏。
“若是让他娘知道了,倒还没什么,顶多痛骂几声。可马娘子那性子,估计得昏死过去,岂不是乱了套。就是王娘子——”鲍柱顿了顿,掉头来看看悦然,“我看她是把你这丫头当命根了,若知道了,估计也没了章程。黄大姐,估计也得急昏了去。唉,再刚强的女人家,总归是女人家嘛。”鲍柱一面摇头叹息着,一面还去跟岑甫讨个印证,“你说是吧,大哥?”
岑甫笑了笑,并不打算理他。
鲍柱也不在意,自己又叹息了一回,忽高了嗓门道:“我说,既然人都没事了,这事还是瞒着罢。不然这回去一说,尽搂着孩子瞎哭,酒席上哪里还有点做寿办喜事的热闹!”
悦然正愁回去怎么交代,听了这话,忙点头应和,“也好。省得婶娘她们担心、伤心。一会洗了泥水,就说我们偷偷下水潭玩水弄湿了衣服。”忽又想起村里那些一起进蒲苇荡子的孩子们,又迟疑了,“不过,别人家的孩子,会不会说呢?”
“呸!”鲍柱愤然道,“那些没良心没做为的小王八羔子们!他们只顾自己躲了,没一个来报个信的。若不是枨哥儿报信,今儿可是大灾了!”
“二弟!”岑甫喊了一声,鲍柱恨恨然住了声,却是小声嘀咕,“这些乡野小民哪里能教出好来!个个眼里都看着利!”
悦然听了个清楚,却也只当没听见一般,默然不语。
“都还是孩子,闯了祸怕而不言,也是常情。”岑甫快了两步,对鲍柱道,“咱们既定下在这里安居,就别伤了邻里关系。好在,咱们三个孩子都是好的,也都是有后福的。这事,不提也罢。特意请邻里吃席,也不好伤了脸面去问责。不过,等席散了,这事还是要对弟妹说一说,省得以后听了别人提及,心下不畅。”又对悦然道,“你晚上回家了也要跟你娘亲交代清楚才好。”
悦然轻轻蹙眉,还是点了点头,却忍不住叹道:“唉,那又免不了一顿罚呀。马婶娘大概不敢再让安哥儿跟我玩了。”
鲍柱听了哈哈大笑。
岑甫却是抚了抚她沾着干泥点的脑袋,十分笃定的安慰,“那也不一定。否极泰来,接着来的一定是好事情了。”
说着就到了山脚底下一处两米见方的小石潭,一股拇指大小的水流从高处山石里头汩汩留下来,石潭清可见低,似也并不深。林觅立在里头,水只到他的上腰处。石潭底竟是整块平滑石头,一点青苔都没有。石潭下方有个凸出的豁口,水流又蜿蜒流出去,汇到一旁人工垒砌的水渠里,流向远处的田地。
安哥儿被林觅脱了个精光,正背对着他们泡在水里。人已经醒了,只没什么力气,双手软软的扶着石潭边沿,任林觅替自己搓洗身上的那层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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