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新店的事务繁多,一时哪里商议得完。用过午饭,大人们仍是齐聚正房吃茶议事。因天冷,悦然与安哥儿也不午睡,就留在正房里,自在大炕上玩格子棋。(与后世五子棋差不多)
此时差不多定了主意,就在夏口租个临街的二层楼铺,开间有格调的高档酒楼。
悦然偶听得几耳朵,心头却是犯愁起来。依她前世商务往来的经验和眼下夏口的情况来看,高档酒楼在夏口很难做得成。
夏口通商不过两年,街巷却仍是旧有街巷,未曾扩建,更谈不上规划,客货往来,真正是一片繁乱。往来虽不乏巨贾富商,可那等人哪里耐得住夏口这小小津渡商阜的喧嚣繁乱,宁行多些路,也要到夏州挑好的酒楼馆阁自在舒适的谈事。而更多出入夏口的则是各个商行的管事,这些人多是精明务实作风,哪里肯去高档酒楼吃住。就是往来应酬,他们也大多选一般酒楼,省下的银子还能买些礼物送上,更添一重实惠。
在夏口开高档酒楼,主意虽好,时机却不对,到时候怕生意惨淡呐。
这样想着,悦然的眉头就不由得轻轻蹙了起来。
恰这时,前头小伙计来请,说有人要定七八桌的大席面,黄秀姐等三人忙去前头招呼应承,留霍掌柜一个在这里思量与酒楼取个名。
悦然将棋盘往旁边一推,对安哥儿低声道,“我跟霍掌柜说两句话,咱们再下。”便跳下炕,替正凝神思量的霍掌柜添了茶水,这才立在一旁问道,“霍掌柜,夏口的高档酒楼有几家?现今生意如何?你能说给我听听么?”
霍掌柜看着她一本正经的小脸,原本随意的神情也都跟着整肃了两分,却并没有答她,反是问道:“大姐儿怎想起问这个来?”(自丽娘三个结了金兰后,悦然这个‘大姐儿’倒是叫得多起来。)
“家中贵的席面定的人总是少,算来算去也就镇上几户大户年结的时候定。”悦然笑道,“倒是一般席面定的多,一般人家迎客做事,多是定这样席面。既体面也还实惠。——我想着,夏口虽热闹,不过能去高档酒楼的人,大概也是有限······”悦然瞧着霍掌柜脸上神色,顿了顿,含糊笑道,“我只是担心——呃,许是我瞎想,霍掌柜,你说呢?”
霍掌柜眉头微蹙,胖而短的手指在茶几上轻轻叩着,半晌才道,“好酒楼是有那么两三家,生意么——”说到一半,自顿住了。
霍掌柜心头自将那开店的兴奋凉下一半来,仔细一思量,可不是那三家好酒楼,都各有特色,要么擅长南方菜、要么有名厨、要么花重金请得有夏州清丽的清倌人来弹琴助兴。可那生意么,原先他也去过那么几遭,都让那精细华美的布局迷了眼,回想起来,人似乎并不见多。忽又想起那回在街头与那仙客来的掌柜打趣,说他经营有方,那掌柜笑得似乎很勉强,推得很客气。原先他以为那是掌柜客套,如今再思量起来,恐果真是生意不好?!
悦然瞧他一时想凝了神,当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也不再多言语,又爬上炕去与安哥儿两个摆了棋盘,打算再来一局。
“大姐儿,你是说——”霍掌柜偏过头来。
“我并没说什么呀。”悦然笑,“我只想着既是要做生意,总归是要做有人来的生意。往来夏口什么样的人多,喜好进什么样的酒楼吃饭,霍掌柜肯定比我清楚。”
霍掌柜面上一滞,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只怪自己一时意气,只顾着做大做尖,却没想着这生意能不能做得久长。叫一个小孩子点了出来,实在有些丢分。却又见悦然一幅不以为意的模样,想她挑没人的时候单与自己点破,也是给他保全面子。小小年纪,既有如此玲珑!一时看悦然的眼神都有些吃惊,还带着几许赏叹。
“夏口那两条老街早让往来运货的车马给踏得烂了,到了雨天,谁愿锦鞋踏污泥?”一旁静默了半晌的安哥儿突然说道,“就是开得有好酒楼,恐也没人来。”
夏口作了通商津渡,似平地一个惊雷,谁都未曾想到。人马商货几乎是与圣旨同时到,小小一个夏口便以三五条老街旧巷容了这南北往来的大贸易。不然,他那间较为偏远的临渡口的那间破小茶楼,如何还成了香饽饽引人费心买了去。如今夏口街巷无不是人货拥堵,加之路又烂,房舍又窄破,真真难找一处恰当地方来开个好酒楼。若真勉强开了,真是淤泥里头插玉带,再好,也终究处于泥淖之地,让人却步了。
霍掌柜心头翻浪,额上便沁出些细汗来,将炕上一对儿玉白可爱似观音菩萨座前的金童玉女一般的两个小娃娃很是看了一回,心头直叹,都不简单、不简单呐!终究坐不住,自起身往前头去寻人商议说话。
等霍掌柜出去,悦然拈一棋子落下,对安哥儿道,“你倒聪明!”
安哥儿难得的回了她一个白眼,“就只许你说?”
悦然抿唇一笑,落下一棋子,口中叫“吃”,将安哥儿的棋子抹下来四五枚。
安哥儿也不与她抢,捏着棋子轻轻敲着棋盘,见怪不怪的悠然道,“你又耍赖!”
“哪里耍赖了!唉,你老不服气,再来再来罢!”悦然说得坦然,心头却是发愁,这家伙几日不见,怎的棋艺大进,她若认了输,怎好做“大姐”!只好暗提精神,再战一局。
也不知那霍掌柜是如何与丽娘等人说的,等晚上回了临水村,丽娘情绪稍有些低落,当悦然面便与岑甫说酒楼的事情恐还须斟酌。
悦然还想听,丽娘却吩咐袁妈妈领她下去洗漱,只能抱憾跟着去了。谁想洗漱好,撩开自己房门帘,竟见娘亲和爹爹都坐在自己房里。悦然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眼花。
“这孩子,愣什么神!天冷,赶紧上炕来。”丽娘迎上来,将她拥进被窝里坐好,另用一方干棉布巾替她干发。
岑甫将屋角的炭盆往床头这边挪了挪,方便她干发。
“爹、娘这是有话要跟我说?”悦然一面老实的任丽娘揉搓干发,一面很是忐忑的问。心里实想不出因什么事,劳动双亲。
她那鬼灵精怪,生怕露了把柄的小模样逗得岑甫都忍不住笑了笑,“放心,东窗事尚未发觉。”
悦然也跟着一笑,半起了身道,“嘿嘿,本来就没做过。爹爹可别吓唬我——”
话没完,肩头就吃了丽娘轻轻一巴掌,又赶紧老实坐好。
“听霍掌柜说,你提议开个中档酒楼就是了?”岑甫问道。
悦然偏头去看丽娘。
丽娘见她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便拿了梳子替她通发。与她道,“你怎么想的赶紧说罢。若说得对,你爹爹说,与你做个管事小掌柜呢。”
“真的?”悦然双眼放光。
她芯子里毕竟是个三十出头,熟知商务的现代女性,老这样做个乖小孩,实在辛苦。况且出了武昌业那事,她更急迫想要挣些产业,有些地位,才好不任人欺凌。
“真的。”岑甫点头道,“不过,我可是要听道理的。”
悦然瘪嘴,小声道,“我也不是信口胡说呀。”
“那就说来听听,你为何提议在夏口只开中档酒楼?”丽娘半激半恼的催道。
悦然小脸一扬,条分缕析的将今日的考量与他们说了一遍。
“那照你这样说,夏口就不能开高档酒楼了?”岑甫听了,挑眉问道。
悦然沉吟半晌,轻轻吐口气,“也不是不能开。但是必须先改善夏口的客观街市环境。”说着顿了顿,瞅着岑甫道,“爹爹,我有个天马行空的想法,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
“嗯,你说罢。”
“夏口既然是与南唐的通商口岸,贸易往来必定会增加,人口也会渐渐增多。现有的街市房舍不仅有限,而且更多狭小残破。根本满足不了南北贸易带来的巨大的商铺和住宿的房舍需求。街市扩建势在必行。”
悦然顿了顿,打量了番岑甫的神色,似在凝神深思,并不是十分惊愕接受不了的样子。这才稍许放了心。也不管丽娘吃惊得梳子一歪,扯了自己好几根头发。继续说道:“既然要扩建街市,不若,呵呵,当然这个咱们大概是管不着,我只是说说而已。”
——————————
打个滚儿,亲们,投点票票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