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是黛玉弃舟登岸的日子,用罢早膳,李纨先一步去了贾母的院子。在贾府一干人等眼中,林妹妹的到来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毕竟只是素未谋面的外甥女或者表妹。因为府里姑奶奶的过世无人照料而过来投亲的小姑娘,何况贾敏在家的时候也不是广结善缘的主儿,如今她的女儿还没进门,估计除了老太太和两个贾姓舅爷外,不会引起旁人太大的兴趣。有权的站稳脚跟的太太们顶多也就是口头上唏嘘几句,毕竟林妹妹性子好坏对她们并无什么影响。而府里其他人则是带着略微的好奇,等待着这位即将和她们生活在一处的姑表亲戚。当然,在贾母的跟前,她们自然都会假意附和一番,以后到底如何对待,还要见了小姑娘的面再作计较。若是个可人疼儿的,自然也会笑脸相待。而在底下一众奴才心里,这位远道而来的娇客,出手是否大方才是他们最最关心的事情。总而言之,除了因原著而心怀好感的李纨,这府里其他人都持着一种观望和评估的态度,或许还带着那么一点儿漫不经心。至于重视,恐怕也就只有史老太君一个了。
因此,尽管在前来的路上,李纨注意到几个嘻嘻哈哈的小丫头在廊角学舌,隐约听到什么孤女、克母之类的,心中气愤不过,让身边的素云过去严厉斥责了一番,从而耽误了一些功夫,可当她到达贾母院子的时候,仍然是头一个。
“琥珀姑娘,老太太这会子精神可好?”前头的小丫头一溜烟儿报贾母去了,李纨就和迎出来的大丫鬟琥珀在游廊上搭起话来。作为府里的定海神针,老太太的喜怒哀乐对后院的姑娘媳妇来说,可是需要关注的事情。故而,对待这些贾母身边伺候的几个贴身大丫鬟,贾府一干大小主子没有一个会看轻小瞧的。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又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李纨自然也晓得这个理儿。况且这个琥珀姑娘还是个真正本分守礼的,向来只是一声不吭的做好手里的活计,对那些掐尖儿露脸儿的事情一概不沾。
果然,琥珀先是福身一礼,然后再起来回话道:“回大奶奶,老太太今儿兴头好,一大早就起了。”说罢垂手而立,不再言语。
自从李纨的果酒生意做起来以后,手里的花用比以前大方多了,府里的大小丫鬟婆子也乐得上前讨好,像琥珀这样的还真不多见。一开始,李纨以为这丫头在贾母身边伺候久了,眼界太高,可后来碰巧遇上几回,发现并不是她想得那样,心中自然高看几分。话说,这在书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琥珀,居然是和鸳鸯、袭人一般地位的人儿,想必正是因为这本分守礼吧?
不过对着这延寿主仆界限的老实人,李纨想掏点儿什么话来很真不容易。今天她可是带着点儿小心思过来的,本想先探听一下消息,却不想当值的正是这锯了嘴儿的葫芦!唉……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直挺挺的站着。还好,很快,那报信的小丫鬟就回来了,说是老太太让大奶奶进去。李纨这才松了口气,抬手整了整衣冠,跨过门栏进了内室。身后的碧月和素云随后就跟着丫鬟们去了一旁的耳室。要说这碧月素云是李家陪嫁过来的丫鬟,相处起来自然没有这些世代为仆的家生子们来的融洽。可碧月是个好说话的菩萨性子,今日帮这个绣个荷包,明天替那个说个好话,但凡上门央求的,没有不应下的,这样一来,大家都喜欢和她相处。而素云本就是个言辞爽利的人,自从和李嬷嬷学了些手段,处理下人们之间的机锋是再顺手不过,大伙儿遇上事儿了也都喜欢找她评评理儿。这样一软一硬的搭档,平日里替主子打听点儿消息自是手到擒来。
果不其然,只是在一处磕了一会儿牙,碧月素云两人就对主子今日的目的不抱希望了。这老太太对外孙女是真心疼爱啊!主子想找林姑娘去陪她,还是早点儿换个人吧!或者等老太太这热度过去了再说?
此时,李纨心中也打起了退堂鼓,这事儿看来还是尽人事听天命吧!原来贾母想着自己捧在手心儿里长大的姑娘的唯一血脉就要来了,心中期盼不已,于是今天就起来早了。折腾了大半天,这会儿正迷迷瞪瞪靠在软榻上小憩,不想丫头来报,珠儿媳妇来了。想着自己告诉大家伙儿外孙女下午就到,积极响应的头一个就是眼前这人,贾母面上自然也带着几分笑意。于是就打着精神,和珠儿媳妇说了一会子话,才准备让她下去歇歇,一会儿再来,不想眼前这人竟然委婉透露出想让林姑娘去她那儿住的意思。当下,贾母脸就拉了下来,心中想着,你一个寡妇,让小姑娘上你那住有什么好?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儿自然要金尊玉贵的养活,怎么能让她跟着你青衣素果的过活儿?这会儿,老太太根本就没想起她的黛玉如今是孝期,正该素果青衣的时候。
李纨争取了一回,见贾母装作没听明白,心下也只好叹气。对于林妹妹,李纨虽然怜惜她的遭遇,爱惜她的诗才,想着在小姑娘不懂事儿的时候教教她,在能搭把手的地方帮帮她,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自己有余力的情况下。顶风作案什么的,李纨是不会做的。与人为善也要量力而行不是?这会儿她还在贾母手底下讨生活呢!要是一个得罪不起,禁了她的足,那些个酒坊生意可就全完了。林妹妹原先是住在贾母的碧纱橱里,和那个混世魔王一起长大,坏了女儿家的名声不说,还酿成了日后的苦果。虽说在李纨眼里初恋和青梅竹马什么的放弃就放弃了,可这个时代的人们,更多的还是活在世俗的言论束缚里。原想着提前一步杜绝此类事情的再次发生,不想,在贾府大boss史老太君的无视下,只能付之东流。唉……看来,还是私下里找机会接触接触吧!想起电视剧中林妹妹进贾府时那一身素白孝服,李纨深深叹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大孙媳妇一脸遗憾的模样,贾母心中甚是疑惑。什么时候珠儿媳妇关心起兰哥儿以外的人来了?莫非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儿?不会是要对黛玉不利吧?待打发了眼前的人,贾母就对身边的琥珀暗暗吩咐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