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的声音突然压低喃喃道仿佛是在说给紫远听,又仿佛是在低声自语,“是的,只能说孩子的命不好。”
这是她从来都不知道的长歌,仿佛是一扇厚重的门出现在她的面前,直觉告诉她只要推开,她与长歌之间的嫌隙便能化解。这正是她希望的,她一直希望着能和长歌冰释前嫌,希望能回到和长歌初次重逢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犹豫了,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应该推开这扇已经半开半掩着的门。
但是,长歌并未给予她选择的权利,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听下去的时候,长歌那幽深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猜到了?那个孩子——我另一个姐姐的命运。”
紫远迟疑着不知道应不应该点头。
“那个孩子被投入了冥河。他们是父母,却亲手扼杀了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骨肉,以牺牲与奉献之名,就是为了那所谓的规定。”长歌的语气突的激动了起来。
“规定?是指不能有两个孩子吗?”
长歌点了点头,那原本满是悲伤的脸上在这瞬间出现了浓浓的厌恶。
“可是你不是还有一个姐姐吗?”犹豫了一下,紫远还是问道,“难道你们不是亲姐妹吗?”
“当然是亲姐妹,不然她怎么愿意替我去死?”长歌道。
紫远微微地愣了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似乎感觉到了长歌语气中的淡漠。
那是她的亲姐姐,是为了救她而死的亲姐姐,为什么她可以那么淡漠?
难道那都是假的吗?她的眼泪,在她遇到她的那晚,她明明哭的那么伤心,那么绝望,难道那些泪不是为她姐姐而流的吗?
“你是不是很不解,为什么一个为了遵守规定甚至可以杀掉自己孩子的人,还会违反规定生下我?”长歌惨淡一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悲凉,仿佛是一片暴雨中的孤叶,即使苦苦哀求,还是躲不过被狂风骤雨摧残的命运,“是为了冥界玉,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冥界玉,被赋予冥界玉的守护权利是他们的骄傲,为了保护骄傲他们可以付出一切,包括我,包括姐姐,我们都是不幸的人……”
双眸紧闭处的湿润已经将睫毛沾湿,达达的绞在一起。从低到高又越来越微弱的颤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却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呜咽从紧闭的唇缝中泄露出来。
为什么她要哭?她早已经发过誓,即使她是被当作工具而生,她也要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着,连带着姐姐的份。长歌的心微微一痛,姐姐,她是她的亲姐姐,她不应该憎恨她,她也是无辜的,那时的选择,她可以算是幸运的,但也可以算是最不幸的。
如果让她再选择一次,也许她更愿意代替那个死去的姐妹,那样她就可以不用背负那么多的责任,她就能在另一个世界里纵情地哭,大声地笑了……其实姐姐是活得最辛苦的吧,至少她因为谎言而度过了一个美好的童年而姐姐什么都没有。
“长歌……”紫远担忧地喊了一声。
“没什么,没什么……”长歌稳住抖动的身子,深吸一口气,拼命地抑住哭腔。
幕色的窗帘随风摇曳,晃动了忽明忽暗的光亮,也晃动了紫远的视线,本来并不是那么模糊的眼前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又似乎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不幸的人?她也是不幸的人,没有感情,在杀戮中度过了那么多年,在自己不幸的同时,给别人制造不幸,她不过是一个机器。可跟长歌一比,她又的确的个幸福的人,虽然她已记不清有关父母的事,甚至连父母的外貌都已遗忘,但她知道,她的父母一定是很爱她的,胸前那半枚自有记忆以来就一直挂着的从未离身过的红豆就是证明,他们是爱她的。没有把她当成工具,没有把她当成杀手,只是纯粹的爱着她。
“你是不是很吃惊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长歌问道,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也觉得很吃惊,仅仅是因为只需要挑选出一个最出色的人来守护冥界玉,仅仅是为了保证家族后裔的人的优秀,所以就要把另一个较为劣势的孩子处理掉;仅仅是为了需要一个将隐藏的玉连接于世的连接体,所以才生下了我,还编织了那么多的花言巧语来蒙骗我,如果不是姐姐无意中的泄露,也许我这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为什么?”
长歌好不容易收回的泪水,在颤音的催促下,像决堤的洪水,一泻而下,奔腾不息,仿佛是要把压抑积攒了半辈子委屈与痛全都哭出来,“姐姐,姐姐她是爱我的,我讨厌她,讨厌她把我当成玉的连接体,讨厌她因为玉才对我好,才守护我,但绝对没有恨她,她也不想这样,我知道的,她并不想因为玉才对我好,才守护我,她更不想把我当成连接体,可是没有办法,她是被选中的人,她必须把冥界玉放在第一位,这是她的责任,是她的使命,是她的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使命,所以我不恨她,我不恨她……”
长歌突然一把扶住旁边的桌子,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支撑不住似的摇晃,空洞的眼神直视前方,口中不停地反复道:“我不恨她,我不恨她……”像是被梦魇般。
“长歌,你怎么了?长歌”紫远心中一惊,连忙扳住了长歌的肩头,用力将她拽到自己面前,“长歌,长歌……”
仿佛是刚从梦中回过神来似的,长歌道:“我,我怎么了?”
紫远皱了皱眉头道:“你刚才一直反复你不恨你姐姐。”
长歌愣了愣,似有迷惑地摇了摇头,定定地看了会儿紫远,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