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世界上再没有像雪一样披着纯洁外衣的污秽的东西了。”乔木的瞳色由浅转浓,仿佛看到了过往。
雪,明明那么干净,却是隐藏罪恶的帮凶,不管是怎么可怕的杀戮血腥,只要一下雪,都会被掩盖,他最讨厌雪了,“三天前,这里还是一片屠宰场。”乔木顿了顿,语气是难以言说的平静,“三天后,这里已经变得纯洁无暇。”
紫远一震,刚才因为那个声音的缘故,心慌的厉害,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现在一经提醒,才想起来环顾四周。不禁一阵恼意,姑姑总是教导她,不管身边有什么样的人,遭遇到什么样的状况,来到一个地方,无论熟悉与否,首先要做的就是观察这个地方的状况,这是一个复仇者,一个为杀死敌人而活的人必需所具备的条件,而她竟然忘了。
紫远懊恼地抬起头,环视四周。和雪域的其它地方一样,这里亦是漫天的雪从天上蜂拥而下。然而,她还是直觉性的感觉到了异样。这里太寂静了,静得像是没有任何活物存在,只要几棵毫无生气的颓败得只剩下光秃秃树干的树还站立着,仿佛是守护着这块地方的雕塑。
紫远想除了雕塑,她再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词来形容它们了。雪域的树经过亿万年风雪的侵蚀,早已不惧寒冷,它们能在极寒的天气下郁郁葱葱,就像是平常的树在阳光与雨露的浇灌下开枝散叶。
可是这里的树却是死气沉沉,就算偶尔绽出几片叶子,也不是那种象征希望与新生的翠绿,而是带着点黑色的绿。
紫远愣愣地看着这片萧条,刚才的懊恼早已消逝,这个地方她似曾相识。
稀拉的树,毫无生气的雪,以及就算在夜晚也能感受到的阴沉。如果说其它地方有存在那么萧条的树的话,那么这股阴郁的气氛,根本就不需要怀疑了,这个地方她来过,一股寒意从脊背渗了上来。
上一次来这里,好像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那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也是唯一一次,因为她不喜欢这里,没想到时隔数年,自己的脚又把自己带来了这里。紫远回忆着,那时天上也下着这样的雪,只是风还没有那么刺骨。小雪说要带她来看一个盛典。
她本来是不想去的,长年的孤寂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如夜鹰般的洞察能力。她仿佛是一只正在狩猎的豹子,除了眼前的猎物,什么都提不起她的兴趣。
她只有一个目标。
什么盛典,什么宴会,她根本就没有兴趣。但还是经不住小雪的软硬兼施,生生的被拖到了这个地方——万活林。
那是她第一次到万活林,也第一次看到了所谓的万活林不过是一个凹下去的盆地,站在边缘,只一眼便能纵观全场。
万活林的周围早已人头攒动,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和小雪一样的神情,那是一种对盛典无限向往的兴奋之情。也许再留意一点,她就会发现每个人脸上带着的不仅是兴奋,还有残忍,那是一种对杀戮与血的渴望,就像是一个赌红了眼的赌徒,明知自己已经没有再入局的资本,却还是控制不了。
越来越重的乌云聚集了起来,沉甸甸的,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凛冽的风像一条鞭子似的抽打着人们的脸庞,脊背,与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却抽不灭人们一腔的热枕,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个盛典的到来。
在人群中唯一不兴奋的似乎只要她一个人,紫远背靠着树,淡淡地扫过每一个人。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参加这个盛典,也不清楚这是个怎么样的盛典,更不知道她即将看到的是什么。就像不知道刚刚还在旁边的小雪到底是怎么在她转头的瞬间就消失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小雪很快又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拉着她在人群中东跑西窜。她知道小雪肯定是找到了一个很好的观测地点。小雪每次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最好的位置,这让她每每都感到很疑惑。询问小雪是怎么做到的,只见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是能够找到。
紫远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思索来,思索去也思索不出个什么结果,时间一长,只好作罢。但同时也为能每次外出都有个好位子而感到高兴,便也不再纠结这个为什么了。
在一阵拥挤之后,紫远的肺部终于涌入一阵新鲜空气,能呼吸真好,回头看了看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紫远再一次感慨,小雪对热闹的执着一定远胜胡萝卜。
紫远长舒了一口气,眺望前方,她们来到的是万活林的一处峭壁上,这里并不是很高,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却能将万活林一览无遗,是一个观看的好地方。
紫远这才觉得怪异,所谓的盛典竟没有一点盛典的样子。她不关注庆典,却因小雪的缘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雪域的庆典从来都是张灯结彩,灯火通明的,而此刻,在这里,什么都没有。
兴许是位置的关系,紫远忽然觉得底下的万活林似乎有些异样,不同于第一眼看过去的沉闷,这是一种阴暗的躁动,仿佛有什么隐埋了很久的东西在蠢动。
她仿佛可以看到源源不断的瘴气在从那里涌现出来,将整个空间染成了红色和黑色,那是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好像一只无形的手贴在她的口鼻上,却只是紧紧地跟着,闷得人难受却又无法窒息。
不,那不是无形的手,她无法看见,却可以感觉到手的主人就在她的旁边,甚至于,就在她的背后,用一张没有容貌的脸凝视着她,将没有温度的如死人一般的吐息送进她的衣衫。
“哎——”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明明那么绝望,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