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豪商巨贾一样,裴家的院子也是按照规格的一门三进的院子。
外院来来往往的许多人,多是账房管事们的住处,二门内是议事厅,女眷出面处理事物、举办宴会招待亲友的地方,内院一倾的地方修的典雅大气,五院三阁,专门接待至亲好友。
值得一提的是裴家为了出入方便,外院两门没有设门槛,都是石子铺的路。
直接自正门乘了轻便的四轮马车驶入内院,便有裴顾氏身边的管事娘子夏婆子侯在内院大门一边。
“太太正盼着呢,谁曾想姑娘怎就亲自过来了,合该让人知会一声,我们也好过来迎候不是?”
夏婆子口角爽利,便是黛玉也能和她说笑两句。
“妈妈还是这样厉害,母亲大人安好,大老爷安好,三位爷可都在?”
夏婆子一听就很是开心,“太太琢磨着姑娘要来,一早就准备上了,老爷去了红拂院,正准备后日扬帆出海,三位爷都在呢,姑娘过去了一准儿热闹。”
红拂院是裴家大爷为他的红颜知己配的院子,不仅院子好,还起了相衬的院名,却是并不在府内,严格说来这位红颜知己既不是有身份的贵妾,也不是没名分的贱妾,竟不过是个外室,只是当事人貌似不以为意,其他人笑在心底,冲着裴顾氏的面子不乱说罢了。
黛玉是不大能理解裴顾氏的。
按她的心性,是宁可玉碎不求瓦全的。
不及多想,已进了院门。
院中十分朴素,一溜儿五间的正房,旁边相对的有两排厢房,廊下有一小厨房,此时热气腾腾的,院子里种了几株果树,此时满树的杏花开的正艳,葡萄架旁扎的秋千上用盆栽了牵牛花,很是美丽,院中花草多数是药,郁郁葱葱的多是各色蔬菜。
有几分悠然见南山的韵致。
“请母亲大人的安!”
裴顾氏这三年以来的关照黛玉记在心里的,这声叫唤很是真心。
即便和小裴不成,她也乐得多个干娘。
“哎呦,这小半月不见,又长高了好一段。”
裴顾氏将围腰递给边上的丫鬟,将黛玉搂在怀里,很是慈爱的抚了抚她的发旋儿。
黛玉笑了,收起一本正紧的拜寿模式,在裴顾氏的怀里滚了滚,笑:“妈做什么好吃的了,可饿坏我了。”
正说着,两个小的从奶娘怀里窜了下来,一左一右攀住裴顾氏的衣摆,争宠似的叫唤。
裴顾氏笑着吩咐小丫鬟去叫人,自己一边一个搂起林珑和裴薇,笑道:“两个小脏鬼,华大娘你领他们去梳洗。”
又对黛玉说,“吃了饭,咱们娘两个好生说说话,”
“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天也不早了,都下去吃饭吧。”
诸人知道裴顾氏的脾气,晓得不是玩笑,都一一下去了,将这院子留给裴家的主子们。
菜是很家常的菜,一看就知道是裴顾氏亲手做的,吃了卧着两个荷包蛋的长寿面,黛玉的眼眶有些湿润。
强忍着泪意和裴小三呛了几句嘴,一顿饭吃完,她就主动要求和裴顾氏单独聊聊。
“妈,我怕!”
毕竟是才九岁的孩子,离乡背井的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外祖家,谁能不怕?
“乖!”
微笑着将小黛玉拢在怀里,她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小小年纪聪明灵秀,尤其性格坚韧,无论周围多污浊的环境她仍旧能坚持自己的本心,这是诸多大人都没办法做到的。
“有委屈和妈讲,嗯?”
听了这话,黛玉反而倒冷静下来了,擦干了泪坐直了身子,笑道:“其实也不是那么委屈,天底下无父无母的孤儿多了去了,我是大孩子了,我要问妈个事儿,你说我这次上京要注意些什么?”
“嗯,你先说说你要在京里待多久?”
这是有意帮她捋思路了。
黛玉会意,笑道:“爹爹说了,他卸任了还往京中走,我和虎头在京里独自住的时间是快则三年,多则五年,虽是住在外祖家,宅子还是要备的,这两年杭州的地价涨的快,想来京里也是一样,我预备着上京托我外祖家看看,置办个五进左右的大宅子也尽够了,妈你们什么时候搬,要不一起买了,也省得一天一个价。”
“京里我们有现成的房子,你舀了三十万两来我帮你买,岂不两便?江南文风很胜,先紧着你几个哥哥考举人,也是三五年的事儿,你守智哥哥还好,你大哥和二哥再读两年书我们就搬过来,在京中考他们也能得些便宜,不管这些,你想的很周到,还有呢?”
得了称赞,来了兴致,话就有些滔滔不绝:“我和虎头因和甄家姐姐同行,行李物件只带我们日常用惯了的,也就一船尽够了,爹爹说京里没有正经主子,我和弟弟要常住舅舅家,买的宅子一来是消遣,二来受了委屈也有个去处,我这边的丫鬟除了知秋姐姐,一等二等的并几个还算得力的管事妈妈并我的教养嬷嬷都要一起去,一半跟随我们,一半照看新府里。”
“到时候还要在京里把咱们的南货店开起来,再置办些庄子田地,我爹爹说这才是正经过日子,以后海运的事儿就全是妈你处置了。”
“好,你的嫁妆铺子我一定给你看好了。”
黛玉脸上一红,在裴顾氏怀里一滚,呐呐的不说话。
裴氏笑道:“京里的夫人们之间的利害关系你的教养嬷嬷有渠道了解,自然也能照顾妥当。我只有一句话嘱咐你,我并不是那等迂腐的人,我素来看不上什么所谓的贤德名声。我知道你是个醒事儿的,在京里有谁欺负你了,除了那等咱惹不起的人,余者大可不必顾忌,你在京里最大的倚仗,一是圣人,而是二阿哥弘晏,这两个的喜欢对你很是紧要。你父亲是保皇党,又手握江南大权,只要这两个喜欢你,余者也就不足为虑了,切记不能搀和到男人们的权势斗争中。”
“宁可你骄横一点都不能头脑不清醒,就是欺人也得看清楚怎么仗势,圣人喜欢你,帝王之家向来稀罕的就是普通人之间的这份感情,你又有基础,这点要握牢了。普天下的聪明人太多了,你只以真心待他们就是了,不要刻意,有时候爷们儿有些不能放在明面上解决的事情,你要是有余力可以帮忙解决,我相信这点你是绝对办得到的。”
“嗯嗯,知道,我都知道!”这下,黛玉心中是切实的感动。
“至于你裴哥哥,他以后是要顶立我们两家门户的,他日后只怕是要接替你爹爹南边的事业,更多的会从武事上来。你管家、置家产这些我不担心,只是你到了京里骑马射箭的不要落下,日后我盼着你们夫唱妇随的,把日子过和美了我也就不悬心了。”
“我替你卖了她!”脑袋一热,脱口而出,然而她不后悔,这样好的裴顾氏不应该有那个女人那样的污点。
“傻丫头!”扶着黛玉的脑袋,裴顾氏笑的苍凉,“不是天底下的人都有你这等福气,小裴虽闷,是真心要对你好,只看你一个人,我与你裴爹爹,左右就这样过吧。那女人不是说不要一切只求能常伴他左右么,她既然敢喝下那绝子的药我就容得下她,我有你们就足够了。”
裴顾氏侧过身,嘴角满含不屑,“不是所有的背叛都值得原谅的!”
原来,母亲不是不怒,只是守住了自己想要的,其他的早被丢弃了。
母亲果然是个极聪明的人,她决定了以后要像母亲学习。
“又被我叨叨了这些话,总之爱护好你自己,”说着裴顾氏朝着玻璃窗外努努嘴,“候半响了,去和他说说话,我不求你接受他,只是不要带偏见的看他,天底下的不幸已经够多了,总要有些幸福的事儿才合天道。”
“妈你永远是我的妈!”回身抱了抱裴顾氏,在她脸上亲了亲,黛玉毫不扭捏的扭身出去了。
李子树下的少年身长六尺,面容刚毅端方,虽不符合时下流行的俊秀之美,却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小裴哥哥!”
花雨中的少年古铜色的脸上表情严肃,红透的耳根显露了些许的不安。
“黛玉,我会一直等着你,直到你幸福。”
说完,羞涩的大男孩一溜烟儿跑了,女孩跺跺脚,心里却留下了温暖的痕迹。
其实,小裴哥哥还是很好的,不是吗?
如果及笄之后还没有喜欢的人,那么就嫁给小裴哥哥了!
当然,在这之前小裴哥哥不能喜欢别人,反正他要建功立业,小小的九岁女孩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