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寺庙里的素斋,明明是豆腐皮,香菇,冬笋什么的还要取个素鸭子,素排骨之类的名字,相比起来,妙法禅寺的斋饭就要表里如一的多,看着是大鱼大肉,一吃,嘿,还真他妈是大鱼大肉。
院子里种着一棵柳树,正是绿柳垂丝的好时节,小胡把一盏电灯挂在那柳树之上,照得整个庭院如白昼一般。我们几个就端坐在大雄宝殿前的这个庭院里,推杯换盏,大快朵颐,体会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的至高境界
想想有酒有肉,还有垂柳,鲁智深当年要是在这里落发为僧,肯定快活的紧,吃饱喝足之余还可以倒拔垂杨柳锻炼身体。
灯光的照射下刘蕊的脸色越发苍白,有如透明一般,脸上兀自带着两条泪痕,一如既往吃的很少,一会就放下了筷子。我坐在她旁边,想想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聊天,想宽慰一下她。
说着说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背井离乡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秘密,而我的父亲还在病床下顽强抵抗着病魔的侵扰,只能靠我日渐衰老的母亲去照顾。我自己又成了一个逃犯,被人民警察追捕,被特异功能人士追杀。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比刘蕊更需要安慰。
丁胖子体胖,心也是真******宽,这会正和小胡喝的昏天黑地,早就把烦恼忧愁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估计我们几个里面最有慧根的可能就是他了。看丁胖子现在的状态已经到了超然世外,物我两忘的境地了。
小胡的老婆姓金,我们都叫她金姐,颇有女侠风范,非要拉着丁胖子和他们夫妻俩划拳。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丁胖子一败涂地,输的溃不成军,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走到了大殿,非要跟佛爷磕了三个头,这三个头磕得又脆又响,头上都见了血。回来以后再划拳,果然大杀八方,也不知道是佛祖保佑还是见红利好。
小胡受佛法熏陶这么久,没想到佛祖还有如此功效,也嚷嚷着要去磕头,谁知道刚磕第一个,一声脆响之后,人就趴到地上起不来了。看来也喝多了,我们几个赶忙过去搀扶,走近了就看见小胡捂着头,口里小声的念念有词。
丁胖子有心调侃一下小胡,问道:“你这是念的什么经啊?”
“痛经”,胡和尚呲牙咧嘴的回答:“这么痛,你小子怎么磕的三个啊。”
丁胖子哈哈大笑,说自己有佛光护体,又说小胡做一天和尚都不敲一天钟,估计也有一阵子没给佛祖上过香磕过头了,现在佛祖怪罪下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小胡心里有鬼,看佛像的眼神都多了一丝惊悚,双手合十好好的行了几个礼,又给香炉里插了几支香,这才回了饭桌。
丁胖子不依不饶,对小胡说:“**在这里抽烟喝酒,大鱼大肉,还有老婆睡,就给佛爷点点香,让他喝西北风,你觉得佛爷能乐意啊?”
小胡还在犹疑,金姐倒先开了口:“不上香还想上什么啊,要不献对童男童女,我看胖子你就像童男,过来让姐验验。”
流氓遇到女流氓也没了章法,丁胖子看金姐作势要过来摸,忙往后躲,结果从凳子上摔下来,手上端着的酒洒了自己一脸。
除了刘蕊,大家都哄笑起来,丁胖子的脸也就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摔跤失态不好意思还是被嘲笑为童男子不好意思。金姐笑得尤为奔放,听起来有洪钟大吕的感觉,和这寺庙倒是很般配。
神鬼怕恶人,小胡有这么彪悍的老婆,也就不再担心佛祖责怪,又开始放心的喝了起来。
刘蕊有些坐不住了,就推说累了,想要回房休息。小胡对刘蕊很是毕恭毕敬,听她这么一说,忙起身让刘蕊再坐片刻,他去取样东西。
过不一会,小胡远远的在自己房门口喊金姐,让她把刘蕊扶过去。刘蕊对金姐摇了摇头说,我们两个都是她的好朋友,不需要避着我们,有什么就在桌上说。
我和丁胖子感动的一塌糊涂,我们不过也就是一起杀了个人,一起跑了会路,并且准备一起去探个险,就被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天使视为知己,这让我们怎能不为她肝脑涂地,死而后已啊。
小胡看刘蕊也不避讳,当下就拿着一个小包裹直接过来了,坐定以后,把桌上的饭菜清了一下,腾出一块地方,把包裹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递给了刘蕊。
刘蕊看不见东西,我却觉得眼前一亮,丁胖子那眯成缝的小眼睛也瞬间变的浑圆,可见见钱眼开确实是至理名言。
小胡递给来的东西正是一堆人民币,整整齐齐的二十叠,二十万人民币。
看来丁胖子早就把自己当成了刘蕊的好朋友,一点都不见外,伸出手就帮刘蕊接了过去,一边接还一边笑着说:“这怎么好意思呢,又吃又拿的。”
小胡却有些不好意思,说:“没想到你们今天会来,手边上只有这么多,差的钱我明天去取了补上。”
丁胖子听说这不过是订金,更加喜笑颜开,认定了跟着刘蕊跑路是一项钱景远大的光辉行业。
刘蕊只是点了点头,淡淡的说:“也够了,先拿这么多吧。”
金姐相当豪爽,“那怎么行,王大爷交代的事情,我们一定给他老人家办好。”说完,卷起袖子就进了大雄宝殿。
我们心惊肉跳的看着金姐操起一块砖头,三下五除二的把功德箱上面的挂锁砸了,然后抱起功德箱就回到院子里,把里面的钱倒在地上,一张张的清点起来。
我和丁胖子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胡,小胡一言不发,干了一杯酒,很忧伤的样子。
金姐把一沓钱扔到桌上,“你们点点,好像只有小一万,今天收成不太好。”我和丁胖子都觉得抢佛祖的香火钱怕是要遭报应,都不敢伸手去拿。另一方面又更加认定,当和尚实在是个好职业。
“谢谢你们。”刘蕊的声音很真诚,“可是真的不用了。”
小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了半天还是耐不住性子开口问刘蕊:“王大爷他老人家出什么事了?”
我心说要坏,果然刘蕊又哭了起来。小胡看这情形,越发着急,就把询问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看刘蕊哭得伤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对着小胡轻轻的摇了摇手。
小胡不明所以,对我耸耸肩膀,两手一摊。
丁胖子看我们两人的哑剧表演不到位,也想展现一下自己的艺术表现力,只见他竖起自己的右手手掌,一边摇摆着一边向天空伸去。
丁胖子身形的婀娜多姿和面色的悲痛万分相得益彰,即使连小胡,金姐这样不解风情的粗人也看懂了,我看见小胡用唇语询问丁胖子,“升天了?”
丁胖子沉痛的点点了头,小胡金姐顿时被丁胖子感染,也变得沉痛起来。
突然刘蕊止住了抽泣,擦了擦眼泪,又换了平静的语气说:“我爸爸走了。”
小胡这才能表示哀悼,忙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走的?”再看金姐,已经哭出声了,真是一位至情至性的奇女子。
我们都看向刘蕊,不知道她会怎么回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童话故事的,可刘蕊只是说了句,“就前几天的事情。”就不再开口了。
刘蕊两只手撑在桌上,看上去甚至有些弱不禁风,金姐知道她在强忍内心悲痛,就说先扶刘蕊回房休息。刘蕊也不推辞,起身跟我们点头致意,就和金姐一起回房去了。
月亮早已经爬了上来,相比灯光的辉煌耀眼,月光显得有些暗淡清冷。我们坐在这初春的庭院中,都有了一丝寒意。
茅台拉菲早已经被喝完了,小胡起身去法器流通处的柜台里拿了一瓶三鞭酒,怪不得这庙专治不孕不育,原来有这等宝物。小胡打开了酒,却也不给我们俩倒酒,只是自斟自饮,一口气连喝了三杯,看得丁胖子眼馋不已,恨不得伸手去抢。
其实王大爷于我虽说有救命之恩,不过也并无深交。参加完追悼会,出门就应该可以从容生活了,所以我现在早已经从下午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是碍于小胡的悲痛,我也只能做出一脸哀悼的样子,心里却一直盘算着怎么抽身。
在人生的舞台上,丁胖子确实是个好演员,王大爷其实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可他现在已经从小胡手上拿过了那瓶酒,给自己满上,还煞有其事的和小胡碰了碰杯,喊了一声:“大爷走好。”然后一饮而尽。
我早已经喝得有些高了,再说觉得自己的鞭还好用,也不太馋那瓶三鞭酒,菜也被吃得差不多了,只好坐在桌上无所事事。就没话找话的向胡和尚打听他和王大爷的故事。
胡和尚的故事讲的很慢,期间还穿插了一下倒叙,插叙,还有酒后的胡言乱语。不过好歹还是让我们了解了他的人生轨迹,心路历程以及和王大爷的爱恨纠缠。
胡和尚是湖北蕲春人,和我们那个年代的所有小男孩一样,胡和尚从小就怀抱着一个大侠的梦想,所以在7岁的时候,他央求父母送他去少林寺学功夫,父母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送他去了,从此开始了他与佛结缘的一生。
就像刚刚信了教的孙悟空一样,这孩子不服师父管教,师父既没有唐长老的好脾气也没有唐长老的紧箍咒,只好简单粗暴的打了他一顿,胡和尚气性也大,当晚就放了把火点了师父的禅房,跑下了山。
从此开始了颠沛流离的浪荡生活,按胡和尚自己的话说,除了没做过好事,什么事都干过。就这么一路坚忍不拔的走来,等到了胡和尚16岁的时候,已经成了登封地区有名的混混,带着一帮流浪儿童,坑蒙拐骗偷无恶不作。少林寺忙着赚钱,也没想过替天行道,于是他们蓬勃发展起来。到后来,已经垄断了少林寺周边的黑色行业,胡和尚团伙也一跃成为集盗窃,诈骗,乞讨等多产业的大型集团。
“要是就那么混下去,估计我现在不是在牢里,就是被别人干掉了。”胡和尚感慨的喝了一杯酒,“幸好我遇到了他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