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妾未能将妹妹调教好,是妾的罪过,”王娡满面愁容,“妹妹只是身子倦怠一时无心,才忽略了公主,请公主切勿与她计较。”
长亭殿内,馆陶公主正闭目感受着宫婢的捏捶,她不开一口,使这气氛愈发地肃压。
王娡见了,虽忧心忡忡,却更加厌恶。满月宴时,你分明也亲口说过妹妹是夫人,你仅是长公主,你也知道这位分尊卑的问题,可是,你却一而再地欺压自己,无非只仗着太后的宠爱和皇上的信任。现在太后与皇上还在世,我奈你不可,待你如言将彘儿捧上皇位,其二人殡天之际,我定要你偿还这笔尊严!
她不动声色,静静地等待馆陶公主开口。
“夫人这妹妹,可比夫人您有本事呢。”馆陶公主幽幽道。
“妾知罪。”王娡知道馆陶公主定会将自己挖苦一番。每次都是,但凡有她不如意之处,定是先含酸地埋汰自己,再以栗姬来恐吓,最后才定下化解之计。
“刘‘舜’,呵呵,这般响亮的名字,可比太祖托梦给先帝的那个‘彘’字要尊贵不少,”馆陶公主似是嘲笑,又似是犹疑,“莫非,太祖那晚是预料到彘儿与戚夫人的结局相同,所以才托梦给皇弟?莫非‘彘’字是非吉的预示?”
“公主切不可乱言,”王娡急了,毕竟世人对仙神之说是非常信服的,“皇上那晚的确是梦到了赤彘入云,继而再梦见太祖,定非……”
“非是‘人彘’的意思?”馆陶公主见她说不出口,便替她说了出来,“呵,那可未必。原本未央宫人皆赞你兰心蕙质、温婉和善,我想着,若除去薄后和栗姬,你无疑便是母仪天下的最佳人选。但,唯独疏漏了皇上啊,究竟让谁当皇后,终归还是皇上的一句话。皇上一直宠幸着王皃姁夫人,但宫中皆道她怯弱,而她又是你的妹妹,所以之前我才一直未予在意。怎料如今,皇上竟给十四皇子取名为‘舜’……”她连连摇头,“就算刘荣退居,这太子之位恐怕也难轮到彘儿了!”
这些,王娡是不在乎的,让她的儿子当太子,或者让妹妹的儿子当太子,本质都是她王氏的血脉。只要除去了栗姬这么一个威胁到生存的女人便好。至于她与妹妹的关系……来日方长,血浓于水的亲人无可代替,总有一天会修补好的。
馆陶公主见王娡似乎反而松了一口气,不免慌张起来。她说的这些,一是实情,二是为了挑拨姐妹之间的感情。当时她见王皃姁在景帝心中的地位如此,想同她交好,这样就算太子之位被刘舜捷足先登,陈娇身为王皃姁的亲侄媳妇,也照样能荣耀加身,可没想到竟碰了个钉子,更没想到王皃姁竟然莫名其妙地讨厌自己。既不能收为己用,那就必须除去。
她意图分裂二人,结果王娡却对这个妹妹这般珍视。她王皃姁对自己的厌恶,既是自己控制住王娡的一道阻力,又是一道潜伏的祸患,来日若真让那刘舜登上皇位,又与刘荣即位有什么分别?
竹篮打水,空忙一场!
此时,她笑了:“也好,总归都是一家人。”
王娡点头:“是啊。”
“夫人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馆陶公主唏嘘道,“那王夫人的身子实在虚弱,满月宴上,好几次她都几乎是要晕厥似的,对我的冷漠恐怕也只是无意之举。”
果然,威压之后便以好话来安抚,以显示自己的宽厚?王娡在心中冷笑一声,道:“是了,长公主垂怜。”
“她多年来不擅与外界相处,早竖了不少敌人。虽得皇上恩宠,但太医令对她的身体也定不如对栗姬等人那般重视。倒是个可怜人,”馆陶公主的脸上满是同情,“母后曾给过我一些肉苁蓉和鹿茸等,都是边国的使者进贡来的,对产后补虚有些用。呆会让宫人带你去领一些,每日煲汤送给王夫人吧。”
“妾代妹妹先谢公主好意。”王娡想,以馆陶公主与栗姬的宿怨,必然是要将刘荣给拉下来的,此时她定是见妹妹受宠,便迫切地要与她修好,才做这般姿态。这些珍稀的草药,平日的确只有太后才能用到,拿去给妹妹补补身子,顺便缓和一下姐妹的矛盾也是好的,“那就却之不恭了。”
寿安殿里。
栗姬喝问刘荣:“满月宴结束后你去了哪里?”
刘荣身子一震,不做声。
栗姬怒斥:“皇上对十四皇子的喜爱你也亲眼目睹了!你该做的是多读书、多与大臣们交好。阿母听说你前些日子去过蚕宫,莫非又是与那杨姓贱人厮混?”
刘荣心想:若不是为了和蓉儿在一起,我连这太子都不想做。
身边的嬷嬷从小照料刘荣,见不得他总这样挨骂,劝道:“夫人,太子心里是明白的,近日也用功不少不是嚒?再说,太子当时只是被蒙蔽了心智,那杨宫婢如今身份下贱,见过一次,定然不会再看她一眼。”
栗姬恨恨道:“原以为荣儿被封太子,我栗氏一门可以平步青云。没想到皇上不仅拒绝指婚,连皇后之位也至今不肯给我。满月宴上那王皃姁只是对薄氏行礼,竟不多看我一眼,真乃仗着皇上的恩宠便得意忘形!”
嬷嬷苦口婆心道:“夫人,皇上大概是磨砺着您吶。统率未央宫,必要有母仪天下的纯良秉性,可夫人您……恕老婢直言,皇上也许是故意对那王夫人示以恩宠,其意在锻您心志,或许,您明日去给那王夫人送一碗补汤,正能中皇上的意呢。”
她胡言乱语,诱导着让栗姬平息怒火。宫中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栗姬毫无称后之贤德,皇上迟迟不废薄后也许正是由于她不适合接替,只要栗姬一日不改这火辣的脾气,她就一日掌不了皇后的凤印。
“给她送羹汤?她王氏何德何能劳我亲手端汤?我整整陪了皇上二十一年!她入宫的时间还不及我的一半!”栗姬反而被她的话惹恼。
是啊,正因为你陪了皇上二十余年,年老色衰,如今才这般不招待见啊。她王皃姁正是聘婷之韶华,虽生四子却犹添风韵,连病时也是一幅娇弱的西子捧心图,如何不被皇上宠爱?
嬷嬷想着,叹息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