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馆陶公主都要到栗姬的寿安殿里小坐,顺便还带些堂邑的特产,或是些名贵香料。
“妹妹你瞧,这瓶南越国的依兰香露,宫里可不多见,还是母后当年珍藏的宝贝呢。当年我问母后要了好多回,她才肯给我。平日也舍不得用来焚香、香口、熏衣,如今我与妹妹这般投缘,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香自然要配美人,就将这香露赠与妹妹吧。”馆陶公主悄悄取出一支淡绿色的琉璃瓶,瓶身晶莹剔透,纤小可爱。
“这……这怎么好意思收呢。”栗姬掩饰惊喜,推却着不敢收,内心却十分想要。
这香露,在她当年刚成为太子的姬妾时,就听深宫里爱嚼碎嘴的嬷嬷们提起过。传闻,窦太后当年以宫女的卑微身份得到尚为代王的先帝宠爱,倚仗的正是这瓶依兰香露。虽然事实上谁都知道窦太后不可能仅凭着一瓶香露就荣宠不衰,但人们总是喜欢把不平凡的人或事加以杜撰,以寄托自己的美好愿望,来说服自己相信只是缺少时机不然可以办到相同的事。小小的一瓶香露,承载的却是后gōng所有女人的美梦与企盼。
在馆陶公主的热切中,栗姬“勉为其难”地收下了,她窃喜地端详这流云般的瓶身,别说里头的香,就连这琉璃瓶在那时也是罕见之物。这瓶香露,馆陶公主是在给她获得专宠的机会啊!甚至……入主椒房殿!
薄太皇太后已死。本来薄皇后无宠,众姬妾就不把她放在眼里,现在,唯一能保护她的人已逝去,她的权利几乎被完全架空,徒有皇后的虚名罢了。众姬妾如同久饿而饥的狼群,虎视眈眈,早就巴不得取而代之。
“多谢皇姐恩赐!加以时日,妹妹吾若宠冠hou宫,定当……当……”栗姬的嘴里哆嗦地敲着钟,当了半天也没当出个所以然。
馆陶亲切地扶住她欲拜的身子,道:“你我姐妹一场,看到你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正在此时,皇长子刘荣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阿母,孩儿回来了,今日在德阳殿遇见父皇,父皇考察了孩儿的功课,直夸孩儿勤勉善读呢……”
刘荣兴高采烈地踏进门,见了馆陶公主,立刻收敛喜色,躬身而立,道:“姑母。”
馆陶公主笑道:“看你刚刚高兴的,姑母也听见你说父皇夸你了。不过啊,这些好事藏在心里就够了,就算要说出来,也得私下和你母亲说,不可过于忘形啊。”
刘荣道:“侄儿谨记。”
馆陶公主来寿安殿的几天里,已经见过刘荣数次,每次巴不得直接跳到栗姬面前说“看荣儿和阿娇多配啊让他们成亲吧”,但都生生忍住了。她知道要忍,不管自己心里有多急迫,订亲之事总要男方家提出来,日后才有底气,才能将自己娘俩的位置掂得更高。
栗姬见馆陶公主肯如此提点刘荣,只当她这样关心自己和自己的孩子,有些热泪盈眶。
“皇姐,这未央宫中且不说那长使少使,光是五宗之上,便共有六位姐妹,您何故……对我一人这般好?”
馆陶公主怜爱地看着她:“我早前说过,妹妹是大汉的功臣,我对你好,也就是对得住皇上、对得住这大汉的天下。妹妹切勿自轻,虽说皇上身边共有六位夫人相伴,但东宫那位……大家都明白,绣花枕头,不中用罢。王氏姐妹寡味,唐氏轻贱,程氏和贾氏为人尖酸,唯有妹妹你招人喜爱,不只是我,单看你住的这宫殿,寿安殿,皇上要你福寿安康,其意味深啊……那些个漪兰、玉堂、光明,只不过是扑腾一时的彩蝶,风一刮,就全掉地上了。兄妹连心,我与皇上看中的人自然是一样的。”
这话解释得头头是道,又把栗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捧得独一无二,几乎完全打消了栗姬的疑虑。
但栗姬心中有了更高的盘算。经过馆陶公主这几天对她的浮夸吹捧,她对皇后之位不再踌躇,已是志在必得。薄太皇太后已崩,后gōng中最高的权位落到了馆陶公主之母,窦太后的身上。自己要做皇后,除了靠自己的庶长子,更要靠这些力量的支持。
栗姬看着眼前的馆陶公主,心头一动,脱口而出:“皇姐和妹妹我既然如此投缘,不如结为姻亲,可好?”栗姬此时血冲脑门,知道自己说了怎样的话,当下紧紧握住馆陶公主的双手,生怕她不答应。
馆陶公主此时激动得几欲昏厥,来了,来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她竟然主动提了此事!此时馆陶公主顾不住面子了,反握住栗姬的手,直点头。
二人笑颜对视,惺惺相惜。
不料刘荣竟大惊失色,焦急道:“母后,儿臣尚早。”刘德和刘阙于作为次子和三子,年龄比刘荣都要小些,自己身为长子尚未娶妻,阿母此时说要结为姻亲,不是指自己,还能指谁?
馆陶公主被喜意冲昏了头,完全没看到刘荣是怎样慌张而不愿的神色,只当他害羞,道:“不早了不早了,这年一过你便弱冠,你父皇十七岁时便有了你,到你这岁数都已生了三子呢,你不急,你那弟弟刘阙于可比你强。”说罢和栗姬相视而笑。
“那……阿娇还小。”刘荣又坚决道。
馆陶公主笑得更欢了,暗道:看来刘荣对阿娇早起了色心,大人们都没想到的,他倒如此细想。
栗姬生怕刘荣再说胡话,摔了她的皇后宝座的如意算盘,拍了拍刘荣的头,道:“这孩子打小和阿娇走得亲,这回儿倒害羞起来。嬷嬷,带荣儿下去吧。”她朝嬷嬷拼命使着眼色,刘荣就这么被捂着嘴连拖带拉地回去了。
“不过,荣儿和阿娇的年岁是有些悬殊,若皇上不肯答应……”栗姬有些着急。
“妹妹,我看侄儿如此得皇弟宠爱,将来封王封侯之时,我们再奏请皇上。俗话说,福有双至,双喜临门,到时再借母后推波助澜之力,如此大喜之事,皇上不会不恩准。”馆陶公主拿出太后的名义,让栗姬放宽心。
栗姬这下彻底安心了,又对馆陶公主亲热地说了几句体己话,无非是承诺阿娇嫁过来之后会如何如何,馆陶公主眉飞色舞地离开了寿安殿。
栗姬掩不住自己的喜悦,这两天好事真是全砸在自己头上了,但想起刘荣刚才的反应,她不由皱眉,看来得抽时间好好教导一下自己的儿子,免得他又说些昏话,万一惹恼了馆陶公主,虽然她自认为自己终有把握位列尊位,但少了些助力,过程中就不那么轻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