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杜尘远成功地在那排白点上，再打上了一排白点。
第三天，白点更深了一点，似乎连成了线。
第四天，杜尘远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他全身都疼得要命，手更是移动不了分毫。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就在这里。就算榨成了肉沫，他也不能再多出一分一毫的力气。
他要死了。
人临死前，总会想起很多事。
这次杜尘远想到的，不是过往的荣誉和骄傲，他想到的，是家里的老父母，是大哥、二哥，是小弟、小妹。
自己失踪了，他们一定很着急，这些天一定在怮哭着四处寻找吧。
杜家子女众多，少了自己，虽然不至于绝后，但没了自己，家族的希望也就断绝！以后的他们，也只能在承平县里做个小财主。
真的对不住啊！老父亲、老母亲，你们生育了自己，养育了自己，在自己身上倾注了全部的希望。可在自己刚刚能回报二老的时候，自己却要死了。
还有大哥，虽然你从小就欺负我，可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家里只是小有余财，绝非大富大贵，就请你别再做个浪荡子。杜家的基业可不能败在你手上啊。
二哥，从小你就对我很好。年前我曾笑着说，我日后必中进士，必当大官，到时我必好好报答你，让你荣华富贵。誓言犹在，可惜我……
小弟，你一向视我为偶像，虽然天赋远不及我，但读书刻苦处丝毫不下于我。我死之后，杜家可全靠你了。希望杜家的列祖列宗保佑，让你得以高中。
小妹，你一直乖巧，最得三哥我的宠爱。虽然你容颜娇好，可娶妻娶德，希望你能一直这般聪明懂事，如此方能得夫家敬重啊！
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其名地杜尘远又想到了两天前自己许下的那个宏愿，将凤凰和麒麟一起搂入怀中。现在想起，他只能嘲笑自己，实在是痴心妄想，狂妄至极。
可在嘲笑之时，他心中又有种极强烈极强烈的愤懑与不甘：若非凤凰，自己怎会如此！
不甘之下，杜尘远心里暗暗说道：上天既然降我下来，赐予我非凡的天赋，那就绝不该让我在此受死。若能逃过一劫，呵呵，凤凰麒麟，哪怕你俩是妖族中的至尊，而我只是一个不能修仙的凡人，那也终会有那么一天，我将你俩双双收入房中！
天亮了。
丑熊过来了，他看着杜尘远，呵呵地笑。那嘴里喷出来的臭味，薫得杜尘远直想吐。
“没力气了是不？想这么躺着等死是不？没事，书生，你好好躺着。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完这个故事，你就有力气了。”
杜尘远不想听，他不顾脏，用嘴咬住了被子，用被子盖住了头。
可没用，丑熊的声音直接传进了他的脑海里。
“你是书生，我就讲一个关于书生的故事。”
“那一天，我无意中来到一个湖边。这个湖的景色真是美极了，连我这种粗人，都觉得很美。”
“在湖边，我碰到了一个书生，书生带着他的妻子和一个孩子在湖边游玩。书生在作画，他妻子在唱歌，他孩子在那用柳枝钓鱼。这一家子，看起来真幸福极了。”
“我见不得人幸福，一点都看不得。我就跳了出来。”
“他们惊呆着，大叫着逃跑，他们怎么可能跑得掉。那个书生就握着画笔，想跟我拼命。哈，他想跟我拼命，一个书生，拿根画笔。”
“笑死我了！我吹了一口气，就把他们困住了。”
“孩子吓得大哭，书生和他的妻子拼命地向我求饶，他们跪下磕头，我就站在那笑，流着口水幸福地笑。”
“见逃不了了，那个女的不哭了，她说，只要我放过她的丈夫和她的孩子，她就随便我怎么做？”
“真的随便我怎么做？我问。”
“真的，她回答。”
“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我觉得好好玩，就答应了。”
“那个书生拼命地叫着说不行不行，拼命地吵着说他留下来，吵得我烦了。”
“女的忽然狠狠地给了书生一个耳光，叫道，带唐宝宝走，快走，走啊！”
“书生就哭着抱着孩子跑了，边跑边哭，哭得鼻涕都掉到长袍上了。”
“我没去追。我说，你先洗个澡，要洗得香香的。”
“她没吭声，当着我的面就脱光了衣服，自己走到湖中洗澡。”
“湖水很清，风景很美。我站在岸边看她洗澡，莫名其妙就忽然觉得人类的女人，原来也可以很美。”
“她明明又不胖、又不肥，跟那些母熊差得远了，可奇怪的很，我当时真得觉得她很美。大概在你们人类的眼里，她本来就是个很美很美的人。”
“她洗澡洗得很慢。我知道她在拖延时间，可我不急。”
“洗完澡，她乖乖地上了岸，找了处青草很好的地方，乖乖地躲下，还闭上了眼，分开了腿。”
说到这，丑熊忽然不说了，似在回味当时的情景。
“你，你放过她了，对不？”杜尘远探出头来，尽管知道绝无可能，可他心里，还是抱着万一的一丝侥幸。
“放过她，怎么可能！她的味道真好啊！”丑熊陶醉地叹道。
两行泪从杜尘远的眼里流出。
小湖边，青草上，如画的风景中，却发生着这样一件惨绝人寰的惨事。
一个绝色佳人，为了救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竟甘愿以身饲虎！纤纤弱女子，在一头巨熊的身下痛苦呻吟，这是何等不能耳闻的事啊！
“那味道真好。哎，回味啊！”
“凡人其实不好吃的，我吃了不少，个个都有很多杂质。可那个女人浑身上下真的没什么杂质，跟仙人的味道竟然都差不多。还又白又嫩，又嫩又香的。哎，极品啊！”
杜尘远猛地跳了起起，他的这副身体本已疲惫的动不了了，可这时，他竟然跳了起来。
“你，你吃了她。”他的声音，颤抖的如风中的叶。
“是啊，我吃了她，不吃她留着干嘛？”丑熊奇怪地问。
杜尘远奇怪地看着他，等醒悟过来后，“啊啊”地怒吼着，扑上去就要拼命。可丑熊只吹了一口气，他的身子就撞到了墙上，再滑到了床上，再也动不了丝毫。
“哈，我当时吃她的时候，她的表情也跟你一样奇怪。我咬了她一口，她咬着牙没叫，坐起来问，你要吃我？”
“我说，是啊。她就笑了。我第一次碰到在吃人时，人还笑的。她笑着说，好，你吃吧，慢慢吃。”
“然后她捡起裙子，咬在嘴里，躺下。”
“我就慢慢地吃，从脚开始吃，吃了好久，吃到一半时，她还活着，可她始终都没叫一声，连一声都没叫。”
“对人类，我从来都只有恨，比天还大的恨。可只有那一次，我佩服上了一个人。哪怕这个人是个女人，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女人。”
“为了奖励她，我不慢慢吃了，一口把她吞了下去。”
“那味道真是太好了。吃了后，我觉得更想吃了。”
“你，你不会食言了，你去追那个书生和孩子了？”杜尘远颤声道。
“当然，一个人我怎么吃得饱。”丑熊翻了翻白眼。
“禽兽，禽兽！”杜尘远嘶声骂道。
丑熊没理他：“那个书生还可以，抱着孩子跑了二十几里路。可没用，我一刻钟就追上了他。”
“看到我出现，书生不跑了。他也不怕了，问我，我的妻子怎么了。”
“我说，你的妻子现在就在我的肚子里。他哭了，然后笑了，说，好，这样也好，她性本高洁，这样死了也还高洁。”
“他说，那你把我也吃了，这个孩子我求你放过他，他还小，没几斤肉。”
“他用力一推，把那个不哭了也不叫了的孩子从山坡上推了下来。”
“我开始吃他。书生也没有反抗，他说，麻烦你吃快点吧，我的妻子在等我，别让她等久了。拖久了，我怕找不到她。”
“我在吃他时，书生嘴里还吟着什么，生而同衾，死亦同穴。边哭边吟，听得我烦了，就一巴掌拍碎了他。”
“书生，这个故事讲完了，是不是很精彩？”
“恶熊，你会有报应的！”呆呆地怔了半晌后，杜尘远冷冷地说道。
“报应，哈哈，谁报应我？是书生？是他的妻子？还是你？”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活着，就一定是我；我死了，就一定会有别人。灰熊，天地之间，必有天理！”
“呵呵，好，我就告诉你什么是报应！”丑熊狞笑着，从怀里掏出那串摄魂珠，找出其中的两颗，递到杜尘远的面前。
一见到光，摄魂珠里面的那些黑影，都吓得或跪地求饶，或浑身哆嗦，但这两颗珠子里面的却不。
一颗里，是个男人，他昂首挺立，戟手指天，杜尘远耳边，似能听到了他激昂愤怒的骂声。
另一颗里，是个女人，扶膝垂首，默默地坐在那里。只是几缕淡淡的黑影，偏偏却勾勒出十分的绝代芳华。
“你，你吃了他俩，竟，竟能他们的灵魂都不放过。禽兽，你不得好死。”杜尘远怒极。
“这么有意思的两个人，我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二十多年了，这十八颗摄魂珠里的魂，都换了好几批，但这两个，我从来都没舍得换过，每隔几天就拿出来玩一下，有趣的很。”
丑熊狞笑着，他的手指发出微光，住摄魂珠上一弹。那书生的魂便散了，化成了满珠子的烟。过了半晌，烟慢慢地聚成了人形。这人形再也没办法站着了，躺在地上，打着滚：“看到没有，书生，不得好死的，不是我，是他们，还有你！”
丑熊指着一颗空白的摄魂珠：“十八颗摄魂珠，永远都会有一颗空着。看到没，书生，这颗珠子就是给你留着的。”
他狞笑着凑过头来：“书生，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你会住上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的家。”
他大笑着：“十块荧光石。这个月完成了，我放过你。一块都没有，我拘你的魂一百年。每少一块，我拘你十年。怎么样，书生，现在有力气了吧。”
“我不相信你。”杜尘若冷冷说道。
“你只能相信我。你好好想想吧，想在我的摄魂珠里，呆上多少年？哈哈，哈哈。”丑熊大笑着走了。
门关上了。
杜尘远再也控制，浑身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怕，他真的怕了，连骨子里面、灵魂深处都怕了！
他可以做到不怕死，但跟灵魂被拘束，死后还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相比，肉体上的死亡，这算什么？
哈哈，可笑啊可笑，他杜大才子什么时候竟然沦落到了，连死，都变成了一件很奢侈、很幸福的事！
他不想这样啊！
可他又能怎样？能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