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最大的铁铺里,乒乒乓乓的铁器打击声此起彼伏,铁匠们正干得热火朝天。
柳耀京站在一个叫岑元洪的老铁匠师傅的后面,认真地看着他打造一把百炼钢刀,脸上却带着沉思之色,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
岑元洪三十七八岁,****着上身,外面虽然春寒料峭,他却汗如雨下。他神情有着艺术家独有的专注,他铁锤下的钢刀就是他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所谓百炼钢,顾名思义就是把精铁加热锻打一百多次,一锻一称一轻,直至斤两不减。通过反复锤打,钢中夹杂物减少排除,从而使其成分趋于均匀,组织趋于致密,细化晶粒,钢的性能得以大幅改善。
刀已经成形,刀身修长,刀背厚实,刀柄很长,这是柳耀京设计的,这种设计在砍杀时可以双手握住刀柄,能发挥出成倍的惊人威力。经过四天的不断锤打,它已经由铁变成真正的百炼钢刀了。
岑元洪经过最后一次锻打,将刀放入冷水里冷却。刀身浸入冷水,发出“哧——”地一声轻响,一股水汽跟着冒了起来。冷却后,岑元洪将刀举起,前后翻转着仔细看了两遍,目中露出傲然之色,转头看向柳耀京,道:“大人要不要试行?”
柳耀京用一块麻布包住还未镶嵌护木的刀柄,一手握刀,一手拿着一把生铁剑,他一刀向铁剑挥下,“叮”地一声,铁剑应声而断。
柳耀京很满意,赞道:“岑师傅打造的宝刀,果然非同凡响!”
岑元洪傲然道:“这把刀才炼到六一十次,若非你要得急,等它真正达到百炼,会更加锋利。我岑家几代都是铁匠,放眼天下,能打造出我岑家一样锋利的宝刀的,还没有几人!”
柳耀京笑了笑,道:“岑师傅的话我相信。”眉头一皱,又道:“但是,如此千锤百炼太费时日。”
岑元洪道:“既是宝刀,岂是那么容易打造的?”
柳耀京笑道:“那是当然。不过我刚才在看岑师傅锤打这把刀时,突然想到一法,或许不需如此费劲地锻打,还可大大提高产量。”
岑无洪打了几十年铁,这辈子恐怕都以打铁为生,他虽对自己打造的宝刀很自豪,可也觉得百炼钢实在太费时费力,因此时常琢磨有什么新的方法改变百炼钢的模式,既能保证钢的质量,又能提高效率,但一直未能获得突破,引以为憾。
他这时突听柳耀京竟有方法,不禁又惊又奇:“什么方法?”
柳耀京悠然道:“告诉你可以,但是我要你带着你的铁铺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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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铁铺出来,柳耀京面上仍带着微笑,他很有自信岑元洪会跟着自己走的,因为他开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
他在想:“人应该有爱好,但不应该痴迷某样东西,否则很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他觉得岑元洪现在就是一头被他牵着鼻子的牛。
柳耀京前世是学理工的,从高中起物理化学便是他的强项,自然知道如何锻炼钢材,不过他先掉住岑元洪的胃口,并没有马上给岑元洪讲现代的锻钢法。
柳耀京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走向军营,去找令狐盛。在晋阳,令狐盛是他唯一觉得不错的人,他希望能说动令狐盛跟自己走。
到了军营,令狐盛却不在,士兵告诉他令狐将军在刺史府,而且刘琨也派人来找过他。柳耀京当即往刺史府赶去。
这次刘琨将众将和参军召集在一起,是因为又有重大军情传来。
原来早先刘渊派石勒移攻壶关的警报传达到洛阳,太傅司马越令淮南内史王旷、将军施融、曹超,抵御“汉”兵,一路人马长驱北上,逾太行山,至长平,正值刘聪、王弥两路杀来,捣入晋军阵内,晋军大乱,王旷先战死,施融、曹超也双双奔赴黄泉。
议事大厅里寂寂无声,柳耀京这次也三缄其口,他实在羞与这些人为伍。四天前他给刘琨提的建议,刘琨最后还不是当做了耳旁风,从令狐盛那里打听到,刘琨这几天夜夜笙歌,以此来麻醉自己,这个时候又能商量出个什么来?
毫无意义的议事结束后,柳耀京将令狐盛拉到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他信得过令狐盛的为人,所以毫不隐瞒。可是令狐盛深感刘琨提拔知遇之恩,对他忠心耿耿,怎么都不肯走,柳耀京虽觉遗憾,却也不再勉强。
回到府里,柳耀京听到热闹的说话声,刚走到院子中,从大厅里出来四个大汉纷纷赶来向他施施,这是四人竟是久违的孙统、赵虎、丁子兴和方旗。
柳耀京大喜。上次他派四人送陈员外二夫人回原籍,暗地里有考验四人的意思。在这纷乱的年代,能交到几个信得过的朋友实属不易,突然之间见到孙统等柳耀京是真心欢喜,就似见了亲人一般,拉着四人的手问长问短,孙统等人见他如此记挂,又是高兴,又是感激。
原来孙统四人半个多月便将二夫人送到了扬州,可是一路北上却险阻重重,既要避开“汉”军军队,又要躲着四处为寇的武装流民,跋山涉水,从青州饶道至冀州,然后才到上党。
进到上党城才知道柳耀京已经离开了,好不容易找到以前陈府的一个下人,才打听到柳耀京到了晋阳,而此时正值石勒攻壶关,上党城只许进不许出,四人想尽办法才混出城,然后专挑山路,又历经万才到得晋阳。
只见四人脸上都有憔悴之色,皮肤晒得黝黑,可想这一路是多么艰难,而他们走之时从柳耀京那里得了一笔不菲的资费,大可不必北上,四人对他的忠心可见一斑。
柳耀京心下感动,坚定了与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决心。这日晚上,宾主久别重逢,几人痛痛快快地大醉了一场。
这还是柳耀京来到古代后第一次喝醉,席间他放浪形骸,竟要众人称杨芷菁等三女为主母,众人又叫又闹,热闹非凡,席上唯一清醒的两个人一是张珏,一是戚管家。
张珏喝到一半就停杯了,他当然不是不喜欢柳耀京等人的不羁,他只是只有两杯的酒量。而戚管家从来不喝酒,一直微笑着坐在旁边,偶尔插上那么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