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答应了的好好的朝鲜国王,突然改变了主意,发了照会:“贵国所提出的的改革方案,确实是我政府所急需要的,但是贵国大兵压境,恐民情疑惧,紊乱治安,而且我国政府若是屈从了贵国的提议,各国也将会陆续提出类似提议,到时候,我们怎么应对其他各国的要求。因此我们还是决定希望贵国能够退兵,让我们自己处理自己的政务吧。”
大鸟公使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懦弱的国王怎么会突然便强硬了。这背后肯定有人支持,而且这个人一定是大清的官员。他甚至已经得出了这个人是袁世凯的的结论。
不过事实也确实如此。
起初袁世凯是回绝了朝鲜国王的。可是就在他将这件事情告知李鸿章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让李鸿章狠骂一通,甚至骂你的脑子里都是浆糊。这时,他知道上面的人希望答应朝鲜的要求的。所以,第二天,他便去见了朝鲜国王,告诉李熙,大清国愿意帮助贵国抵抗日本军队。
这才有了李熙现在这么一个硬度堪比钻石的照会。
不过,袁世凯第二天便溜回国内,跑回天津了。
大鸟却是大怒,李熙居然敢出尔反尔。在19日清晨,他早早地来到了朝鲜外务府,指责朝鲜政府作出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实在是可耻至极,并递交上了一份照会:“我国政府之所以劝告贵国改革内政,不外乎顾虑东亚局势,愿与贵国维持一个安定团结的局势而已,然而贵国却不同意,拒绝了我们的好意,友情,今后我国政府将为我利害而视,欲以独立行其必要之手段。特此预先告知。”在这个照会里,还提出了三个要求:一、为日本建立军营;二、废除朝、中之间的约定;三、让中国军队退出朝鲜。限朝鲜国王李熙三天之内答复。
后面这个落款已经直呼上了朝鲜国王的名讳,实乃是大不敬,却也表明了日本公使的愤怒,说明日本已经不惜开战的代价,也要让朝鲜国王屈服了。
当大鸟的这份照会送到了李熙的案头的时候,居然也送到了刘广绪的案头。
刘广绪看着大鸟发的这份照会,禁不住地笑了出来:“这个日本人还是没理也能占三分。不过,袁世凯这个王八蛋实在是不是个东西,不过是让你给李熙递个话,你居然递完话便跑回国内了。”
“你告诉李鸿章,他要是见到了袁世凯的话,便立即革职,永世不得录用。”
“是,皇上。”
转眼间,三天便过去了。
大鸟没等来任何消息,他这个人好像已经不存在李熙深深的脑海里,他的歌声里,他的心里,只存在清风里,随风而去了。
“看来是不行了。”大鸟决定动武了,在公使馆的一间密室里,他与偷来京城的大岛义昌商议如何行动。
大鸟现在已经知道了朝鲜政府的态度了,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态度:“我们不要再想朝鲜政府能够给我们任何答复了。他们也不可能给我们任何答复了。所以我们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我们退出朝鲜,三方依然安然无事……”他见大岛义昌要开口说话,抢先说道,“我知道你说什么。所以你不用说了,这条路是不可能实现的。这不过是我想表露我自己的态度。不过,我是一个日本人,所以我尊重日本政府和天皇陛下作出任何的决定。另一条路便是使用武力占领皇宫,控制了皇宫,你看怎么样?”
大岛义昌想了想,也没什么好办法,便说道:“我看可以,反正迟早都是要决裂的,再虚与委蛇也没什么意义,还恐夜长梦多。”
“那么,你们现在准备的怎么样了,做好了与大清军队作战的准备了吗?”他唯一担心的便是大清的军队。这支军队的装备不比日本军队差,都是新式快枪。
大岛义昌信心十足的说道:“一切就绪,只等这一天的到来。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便是我们将现在的这个政府推翻了,那新组建的政府,由谁来主持呢?”
大鸟早有了人选:“大院君李昰应。”
大岛义昌听了这个名字,却是很意外,惊讶道:“李昰应?你确定吗?我知道这个人是现任国王李熙的父亲,而且这个人对日本人可是没有一点好感。我想他是不会甘心为帝国政府效劳的。”
大鸟说道:“除了李昰应在没有合适的人选了,因为朝鲜国内只有他有这个威望镇住所有人。其实,他也不是没有弱点,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他一心想要报闵党之仇,却没有什么青云之志,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之后以他的名义发表一份声明驱逐驻守牙山的清军,便可促成中日间的军事冲突了。”
李熙的父亲李昰应与自己的儿媳妇闵妃有着长达二十多年的政治斗争,影响了朝鲜十九世纪末期的政局。
“妙!”大岛义昌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家伙,原来这个人还是很有才干的,只不过胆魄有些欠缺。“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呢?”
大鸟说道:“7月23日凌晨3点正。”
“好了!一定准时完成!”
朝鲜政府之所以没能够及时答复日本所提交的最后通牒,是因为在致电中国政府,问他们的意见的时候,耽误了时间。或许这也是天意。那天居然下起了大雨,京城、义州之间的电线承受不住雨水的分量,断了。导致李鸿章的复电22日晚上才送到。至于,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那就不得而知了。起码李熙是不知道的。
而朝鲜政府送照会给日本公使馆的时候,已经是23日上午。
“清军久在境内,实因我国请援而来,南匪稍平之后,已屡请其撤回,而未即退,亦如贵兵之尚住留也。方更要唐代办转请中国政府从速退兵。为此,合行照复贵公使,烦请查照可也。”
而在23日凌晨三点的时候,大鸟公使发出了最后通牒,全文是这样的:贵国自行堕损自主独立之权利,并忽视日朝条约中‘朝鲜自主之邦,保有与日本平等之权’一节,此为本公使断然不能同意的。为使我政府遵守条约明文和保护我权利起见,势必出于兵力。敬此预告。
与此同时,大岛义昌命令步兵第二十一联队从驻地龙山出发,扬言要到牙山进攻中国军,但行至京城与牙山的岔道口,向右急转,往京城驰去。
早晨五点左右,武田秀山率领第二十一联队抵达景福宫外,分成了两队:一队由少佐森敬指挥从迎秋门(西门)入王城;一队由少佐山口圭藏指挥从彰化门(后门)入王城。
其中第二队人马并不顺利,在走到了彰化门,便让朝鲜卫兵发现。山口圭藏踏出手枪,对着朝鲜卫兵连发三枪,高举起指挥刀,大喊一声:“打。”
日军便立刻列好阵势向朝鲜卫兵射击。看守门的这些卫兵是很少的,他们又怎么能够敌得过装备精良的日军,片刻功夫,便纷纷溃逃。日军也顺利地冲进了彰化门,将日本国旗插在城门上。几乎同一时间,第一队人马也抵达迎秋门。迎秋门也有卫兵看守,而且较为森严,便发动炮击,用着炮火破门而入。后又占领了东、北两门,王城四门全为日军所踞。最后,大岛以护卫为名,命令日军进入王宫,闵氏一族都从王宫后门逃走。
这时为上午7时40分,而整个战斗过程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也可以反映出朝鲜国王是多么疏于防范。明明知道日本人虎视眈眈,可他居然还不防备日本人的一切行动。
下午,大岛义昌要求解除京城所有朝鲜军队的武装。朝鲜军队不同意。战争再次爆发,结果还是朝鲜军失败。而朝鲜军的损失真的是小的不能说,因为朝鲜兵死亡十七名,受伤七十名,也就是伤亡加起来都不到一百人。
就是这样,日本人接管了京城的防务。
他们现在最要紧的事便是如何拥立大院君。
其实,在同一天的凌晨两点,除了大岛义昌的部队出动之外,还有另一路人马也是出动了的。这一路人马便是冈本柳之助等4人奉命潜入大院君府邸云岘宫。外面是一个中队的日军在四周监视。
过去冈本一直都与大院君的近侍郑益焕联络,两人关系密切,经常出入云岘宫,还劝诱过大院君出山,但总没有明确表态。今天又是他来做这个劝说工作。大院君在听了冈本的话之后,依然没有表态。
而在大院君府邸门外的杉村睿见里面还没有动静,可是时间也差不多了,着急起来:“这么下去不行!”他一脚踹开门,闯进了府内。卫兵们也不敢阻着杉村睿的路,只能一步步后退。
直到大院君的儿子李载冕、长孙李熔出来。
李载冕拱手道:“原来是杉村先生光临!”
杉村笑笑没有说话,他知道李载冕的话并没有说完。李载冕确实没说完,很快便又说道:“还请杉村先生到客厅一坐。”
“好。”
杉村发现大院君这个儿子眼神里闪过的意思不易察觉的炙热,那是对权力的炙热,而这股炙热,李熔的眼里也曾闪现出来的。他心道:“看来这两个人倒是有野心的人!应该好好利用。”
进了客厅里,李载冕陪着杉村坐下,李熔则热情地去倒水端茶做一个下人应该做的事情。显然是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
“先生的来意,我是知道的。可是我父亲……”李载冕指了指心口,“这里有病。”
“噢!”杉村发现有戏,看来这个大院君也不是没有心动,只不过是颇有顾虑罢了。当然,他也知道另一个可能便是大院君自己不想,可是儿子孙子逼迫,不得不做出让步。这两个不论是哪一个,都不会影响他们的结果。既然不影响他们的结果,那么哪一个都是可以接受的。
“我知道了。还请公子带我去见你的父亲吧。”
李载冕这才引着杉村来到了大院君的卧室,之间大院君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倒真像是得了重病。侍立在一旁的近侍郑云鹏见杉村进来,便扶着大院君坐起来,给他穿衣戴冠。
杉村一直等到大院君坐定了之后,才说道:“不知道大院为什么不肯入宫。难道说大院君真的想看着朝鲜毁在闵氏一族手上吗?”
大院君岔开话题道:“闵妃可安好?”
杉村如实回答:“我们没有伤害宫内的宫女妃嫔,任由宫内的人都从后门逃跑,想必王妃也在其中,所以王妃还是安全的。”
大院君脸上才稍有喜色,也不再那么苍白。
就在此时,冈本进来了。大院君一见冈本,便指着冈本道:“他是一个真英雄,曾跟我说,要是我不同意的话,他便立即剖腹自尽以谢帝国。这样的人正是我国缺少的。”
杉村笑道:“帝国里面像冈本这样的志士实在是太多了。他们都是为了帝国的荣耀,亚洲的和平,以及日朝两国共同进步而努力。”又道:“而贵国为何没有冈本这样的志士,实在是因为闵氏政府保守落后,不知道变革,反而拒绝改革,才会使贵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是你们能够借助我们的力量,实行改革的话,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朝鲜士兵个个都会成为冈本这样的志士,不惜生命为国出力。”
冈本也来劝说:“今日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实在是不应该错过。不然我朝鲜永远难以自立为一国了。”
郑云鹏也说:“冈本先生说的对啊。要不是大君主为了等候大清帝国的回话,我们也不会走到这一步田地。所以,我们必须改革,而日本是我们最忠实的朋友,他们绝对尽心尽力来帮助我们的。”
事关重大,大院君沉思片刻后问道:“我答应也可以,但是阁下是否能够代表贵国天皇陛下答应我的一个条件,要是可以的话,那么我便答应你们的要求。”
杉村心中一喜,脸上不变,道:“阁下请说。”
大院君说道:“要是贵国真的是出于义举,那么贵国肯定是不会要我们朝鲜寸土寸地的了。”
原来是这个条件,杉村心里有底了,回答道:“我在使馆的身份是书记官,所以我不能代表天皇陛下的政府作出任何保证,但我是作为大鸟公使的使者前来请大院君出山的。如阁下所知,大鸟公使是可以代表我国政府的,我是代表大鸟公式的,所以在公使能做决定的范围内所能给出的保证,我都可代公使作出决定的。”
大院君又说:“既然如此,那么先生便代表大鸟公使作保证吧,不取我国一寸土地。”说罢,大院君命自己的儿子取来纸笔。“请先生写在之上吧。咱们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放心。”
杉村哈哈笑道:“是啊,只有写在纸面上的东西才是真实有效的。”心道:“屁!只有抓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实的,而白纸上的东西……噢!我曾经说过那些话吗,即便我说过,可是我还是能够脱身的。”
他写道:“日本政府此举绝对是义举,故我代表大鸟公使做出保证,等事成之后,绝不要朝鲜国一寸的土地。”写完了,还在后面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递给大院君。
大院君看过之后,道:“既然如此,我愿相应贵谕而起。”说到这里,他又为难起来,“可是我是大臣身份,没有王命是不能够入宫的,所以必须国王派来使者下令召见,我才能进入皇宫。”
这好办,杉村立刻派穗积寅次郎去赵义渊宅邸,赵义渊是军务大臣,命赵义渊去宫内向李熙要一道命令。
赵义渊很快带着命令来了,大院君这才出来理政。
而发动这次事变的主角大鸟公使,其实,他在日军占领皇宫后的第一时间便应该来见朝鲜国王。可是他出了门,才发现人们逃光了,居然连个轿夫也找不到了。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大鸟只好步行去皇宫,到了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以后。
他到了皇宫之后,见到了大院君正在怒斥自己的儿子:“这次失败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下的一连串错误的命令,我们朝鲜怎么会出现现在的状况。”
李熙也知道自己有错,面有愧色,又瞥见了大鸟公使。他竟然跑回自己的宫殿内不出来,只好让大院君代国王见大鸟公使,道:“真是让大鸟公使见笑了!”
“不妨,不妨。朝鲜有大院君这样的栋梁,何愁不富强!”大鸟说完话,便递上对大院君的祝辞。这也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京城里平静了,但是平静的背后却是苦涩的。朝鲜军队全都让缴械,没收了的武器全部送至龙山。而朝鲜国王、王妃还有王太子则是幽禁在王宫东侧的一座宫殿里,大院君则顺理成章地住进了王宫,登上他光辉的政治舞台,展现他的政治能力。皇宫内外的守卫工作也成了日本军队的任务,皇宫也变成了日本军队的营房。往日里一片繁荣的皇宫,呈现出惨不忍睹的萧条景象。
大鸟公使站在远处,望着皇宫,红砖绿瓦,富丽堂皇,不由得意道:“扶弱制强果孰功?兵权掌握觉(先觉志士)谈雄。请看八道文明素,在此弹丸一发中。”
他实在是很满意自己这一次的谋划,要不是自己的谋划,肯定不会这么快便掌握了朝鲜的政局。下一步,便是要与大清开战了。但是他心里却没底了。他的脸上也没了自得的神色,变得凝重了许多,或许,今天自己做的便是明日别人做的吧。只希望天皇陛下不会像朝鲜国王这么懦弱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