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里,龙御轩早早就结束了今日的课业,一边逗弄长大了些的香雪猫,一边等着凤宁曦一起吃晚饭。
凤宁曦一进来,看到穿着月白锦服的龙御轩,经过一个月的习武,虽然是还是在起步阶段,但是身量开始拔高,脸上也不再是苍白孱弱,和凤宁曦一样的黑眸里神采奕奕,继承了天家的剑眉也扬起,整个人看起来就是健康、活力的。
龙御轩的眼睛本来就时不时地瞄着殿门,一看见凤宁曦进来,连忙站起来抚平锦服上微微折起的折痕,笑着对凤宁曦说:“皇姐,今日母后说有新鲜的鹿肉,刚刚李嬷嬷拿着去碳烤了。”
凤宁曦见到龙御轩开心,心里也开心,两姐弟坐下后,凤宁曦问起龙御轩的功课,龙御轩答得头头是道,又问他关于今日早朝的几项事宜,毕竟还是有些稚嫩,考虑得不够全面,凤宁曦提示几点关键,龙御轩暗暗记住。
说是皇家的规矩,吃饭时不许有任何声音,甚至是嚼咽时的声音也必须是无声的,不过在曦宫里,凤宁曦一向是视规矩如无物的,只不过是两姐弟一起吃饭,那么些规矩还如何能吃得开心?一手挥退众人,只留下李嬷嬷一人服侍。
吃完饭,用湿巾擦拭嘴角和手,凤宁曦和龙御轩又进入到书房里,凤宁曦指着书桌上今日司空静送来的考卷让龙御轩一一看过,见到龙御轩乖觉地坐在椅子上,她自己坐在侧边的太师椅上,拿起了一本奏折对龙御轩说:“那日姐姐也让你按照考题做了一遍,里面的一些论点和关键姐姐也给你说了,如今你看看这天下的学子写的,能不能从里面找出些好的东西来。”
龙御轩自是在一边看了起来,遇到自己觉得不错的地方在白纸上记录下来,凤宁曦看着手里的奏章,都是一些年关将近各部里的琐碎之事,幸好边疆还未传来急报,两个月前她就向天和帝建议趁着如今国库的银子还有些充沛,将边疆的物资全部送去,一是让战士体会到朝廷对他们的关爱,二是即将入冬,必须要防止西凉国和北边游牧部落的入侵,尽早做好战事准备。可是户部那帮人却是一直在拖着此事,如今可是十月底了,再不做出些警告,那些蛀虫是不是要等到人家打到京城城外才会觉悟?
凤宁曦冷笑一声,钱侍郎不过是引蛇出洞的一颗石子,就是要打打草,让他们动一动才好浑水摸鱼,最上之计则是狗咬狗了。
果然当夜,皇城内一座府邸里的一间书房里,一个隐藏在烛光阴影下的人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在方寸之间无声的布局、厮杀,正要将白子下到绝杀一步时,听到探子已经回来报说那边传来消息,曦公主已经暗地吩咐御史台中丞司空静暗地访查,目标是户部侍郎钱侍郎手里的那本私人账册。
那人似是没有听到又似是沉思一般,片刻将右手拈着的白子利落的落在棋盘上,一子绝杀,黑子毫无生机。哼,想从钱侍郎这里打开口子,你以为我会如你所愿么,此人一摆手,探子退下,一个躲在暗处的人影走到此人身边俯身听其吩咐。
十月里最后的一日,三甲内的考生一共三百人进入太极殿参与殿试,每人一座,天和帝出题,一共八题,分别从“礼”、“义”、“忠”、“孝”这四个方面去阐述观点以及给以建议和意见,写在考卷上,由八名考官一起审阅,挑出上佳的二十名出来参与之后的面圣辩论。
一时太极殿里鸦雀无声,只有微薄的呼吸声,然而那边的太和殿上的早朝却是被一件骇闻惊的全朝喧哗,此事为何?竟是户部侍郎钱侍郎昨夜遇害,阖府灭口,如今京城里都在传闻是江湖大盗坐下此等恶行,人人自危。
原来天和帝今日早朝下旨户部尚书将一应边疆军营物资、粮饷以及过冬的棉袄和棉被等准备,运往边境补给。户部尚书李尚书出列回禀称国库的核计由两位侍郎一起承办,招来两位侍郎,其中李侍郎上殿后回禀近两个月屡屡要求钱侍郎与其一起查验国库账册之事,却被钱侍郎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无奈,只得拖延至今。
天和帝听闻此事,立刻下旨派人加急召见钱侍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使者急报,钱侍郎阖府灭口,钱侍郎本人在书房遇害,死状极其惨烈,京兆府尹立刻派仵作前往,疑似为江洋大盗所为。众臣一听均怒斥江湖人士的挑衅,纷纷请求天和帝下旨查明此事。由此天和帝下旨由刑部尚书喻穆主管此事,年关将近朝廷的四品官员竟在自家的府上遭遇毒手,天威震怒。
喻穆立即领旨展开调查,因涉及到的是四品官员命案,又是户部尚书的得力助手,一应现场检查和验尸均有刑部尚书喻穆亲自检查。
这边喻穆穿着朝服径直去往钱府,从府门开始,有那惊恐至极的下人在离府门一步时被来者一刀毙命,有睡梦中被毙命的,及至钱侍郎的家眷也是一刀毙命的,唯独钱侍郎死在书房外间的圆桌旁,身上两处伤口,一个是在肚腹处,一个是在颈部动脉处,身下一滩血已凝结成块。
喻穆和刑部提点刑狱公事秋阳两人刚走到书房门口,便见到钱侍郎倒在血泊中,两眼圆睁,面带惊恐。秋阳拿着工具箱以及格目跟在喻穆身边,做副手之职。
喻穆将尸体细细检查一番,详细地叙述死者死状,做完尸检后,再仔细地检查周围的环境,发现的细小的痕迹时让秋阳将其画下,收集起来。喻穆走到书房里侧那张书桌前,桌上翻开一本账册,册子里还有未写完的文字,似乎钱侍郎在死前正在挑灯记账,翻到第一页时看到的不是国库的专用账册,喻穆便明白这是私人账册。细细看了里面的出入,发现有好几笔不算大的款项均是李尚书和李侍郎借出,却无归还的记录,再看桌子上的笔墨纸砚以及洗笔瓮,确实有最近使用过笔墨的痕迹,将毛笔笔端放在鼻下嗅了一嗅,发现毛笔身上没有异端,喻穆便放回笔架上,由秋阳将笔墨纸砚一套以及账册装好封袋。转回身看见墙上书架上排满了书籍,没有什么可疑的迹象,书架两边的大花瓶养着富贵竹,仔细一看,喻穆挑起眉梢,可是秋阳看过去,只不过是花瓶里除了富贵竹没有其他东西了,连隔层都没有,一眼就能看透。
一番巡视下来,喻穆心里有了一些定议,不过几条线索还要细细探查,出得书房门,让刑部的官吏将尸首带回刑部的停尸间。两名官吏领命用木架将尸首抬手房门时,一个颠簸,让一直站在旁边的喻穆看了清楚,一声“停”,两名官吏马上停下来,让喻穆再次查探。
一番查探下来,喻穆和秋阳站在书房外的院子里看着满目的萧条,秋阳知道喻穆此时在沉思,便也不做声,整理好格目。
“秋阳,你跟了我也许多年的,如今也坐在刑狱公事这个位置也是名副其实的,你来说说今日这钱府灭门案有什么看法?”良久,喻穆在开始往前走。
秋阳作为喻穆的学生,从一个仵作开始学起,坐到如今这个位置,都少不了喻穆的苦心栽培。喻穆检查时,他也跟着一起检查,组织好语言,清朗的声音便在这怨气冲天的钱府里响起:“学生不才,在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了。”
看见喻穆摆摆手,便接着说:“今日验尸,钱府的所有人都是一招毙命,虽然有中刀伤、剑伤等,但都是在未喊出声音时就立即被凶手割喉致死,手段迅速,组织性强,颇有江湖杀手的风格,唯独钱侍郎身中两处刀伤,不是一刀一剑,而是两处刀伤,肚腹的那一处剑伤显然是凶手刻意要使钱侍郎流血殆尽而死,可是不知为何,估计是有变故,才改变初衷,在颈部补上一刀,使得钱侍郎立时毙命。在刚进入书房时,学生看见了门槛处有半个脚印,昨夜没有下雨,为何会有一个向里侧的半个泥脚印?钱侍郎死于昨夜子时与今晨丑时之间,深夜不睡在书房记账说的过去,可是深夜了还将来意不善的凶手迎进自己的书房,里侧的书桌上还放着私下里的私帐,这似是又有些说不过去。”秋阳说到这里也不由反问出来。
喻穆听到这里,也点头抚须,“不错,比之前有很大长进,不过在细节之处还是不够,如今你在提点刑狱司里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是一件案子,死去的死者是需要我们去为他陈述当时的事实,作为刑狱司公事,更是要在检验方面做到一检三验。这件案子看起来似乎是江洋大盗所为,可是你注意到那些下人的伤口处了吗?这些伤口的用力,角度都是一致的,这说明了什么?再有,当时是深夜子时,钱侍郎在书房里记录私帐无什么奇怪之处,可是奇怪的是,那人进的钱府来,为什么这府里竟然没有下人通报就直接进来到钱府的书房?而一本私帐,不管是关系多好的好友,只要有人进来书房这等重地,一般人的正常反应应该是将账册盖上放好,不让人发现,可是钱侍郎不但没放好,还摊开在书房,这里面的意味有很多啊。”秋阳听到喻穆如此说,再回想一番,确实如此。
喻穆一边走到钱府的后院,听到查探钱府四周的官吏回报,和秋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了然,喻穆示意秋阳将此说出来,秋阳清了清嗓音,“刚刚官吏回报,说是府库的银票全部洗劫一空,后院的女眷全部都是衣着整齐,就是睡梦中的也是如此,钱府里的所有古董珠宝盗贼均是没有带走,说明不是团伙作案,而是一个人,此人武功了得,杀人于无形中,可见所谓的江湖大盗是不存在的。”
“嗯,杀人的确实是一个武功高强之人,秋阳,你可别忘了书房门槛处的那个半枚脚印,虽浅但是能让我们看到,那有如此高深武力之人如何会留下脚印?又为何要折磨将死之人?此案疑点甚多,我们先回刑部官署里再说。”喻穆似是有了些想法。
十一月初一
今日京城里是一派喜悦兴奋,为何?因为文武京试的结果出来了,参加科举的学子一早就等候在放榜的国子监门前等候着,辰时一到,就有官吏将红榜贴在两侧,文试的红榜贴在国子监门外专供贴红榜的两侧白墙上的左侧,武试的红榜贴在右侧。
两侧墙前挤满了人头,每个人都在上面细细找着自己的名字,一甲里没有,就在二甲里找,还没有,依旧不灰心,在三甲里再找,有那三甲里都没有的垂头丧气的离开拥挤的人群。也有那中榜之人欢欣鼓舞,旁边一同的好友也互相道贺,见到朋友落榜的也可以安慰和鼓励。
皇城内可没有皇城外如此的喜悦的兴奋,如黑云压城一般,充斥着严肃和紧张。
今日是钱府灭门案的第二日,早朝时刑部尚书喻穆出列将昨日的结果一一陈述:“启禀皇上,钱侍郎与十月二十九日深夜子时至三十日凌晨丑时之间死亡,死因为颈部一刀毙命,微臣在其书房里发现钱侍郎死前正在记录私帐,这本就是私帐了,请皇上翻阅。”
天和帝摆手,让景公公将账册交上来,粗略翻阅,沉声问户部尚书程尚书:“李爱卿,你的侍郎私下里私造账册是为何意啊?”
户部尚书李尚书听闻,赶紧出列,颤抖着声音说:“回禀皇上,臣实在不知,户部里规定,所有的账册必须在户部里封存和检阅,这钱侍郎的私帐臣实在是不知道啊,请皇上明察。”
天和帝听到李尚书这样说哪有不知道这只狐狸是怎么想的,哼,一个二个的都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喻穆见此眼里闪过一丝不耻,恭谨的说道:“臣请皇上容臣将户部关于两位侍郎参与的账册与这本私帐细细对比。”
天和帝大手一挥,“准奏。”
“另外与此案相关的人也应该避嫌。”喻穆接着说。
“嗯?喻爱卿此话?”
“臣请皇上将李侍郎和李尚书暂时禁足府内,一应人等不得参与国库之事。”喻穆只用眼角余光扫过跪着的程尚书,平声静气的说道。
“喻爱卿说的亦是有一番道理,可是昨日早朝朕便下旨要给边疆四大军营送去物资,户部的尚书和侍郎均不得参与此事,难道朕的金口就要收回吗?嗯?”天和帝黑眸里闪着不悦,最后一声里喊着的怒气更是让殿中的大臣平气凝神,唯独喻穆就如一根榆木一般,直愣愣的跪着沉默请求。
一时大殿里安静异常,三位元老中的司空然低着的头,眼珠子一转,余光瞟向御史台大夫张大人,见他也望了过来微微点头,于是老司空出列,“启禀皇上,此事不必如此两难。”
天和帝见老司空出列,一丝笑意闪过嘴角,摆手示意老司空继续说道:“臣认为,御史台张大人可以赞管粮饷之事,由两位元老从旁监督,再由户部的员外郎辅助,亦是监管作用,四人合力总是能解决粮饷物资之事,所有的出库银子均由细节写上文书,四人盖章,入库封存,这样日后若是查验起来也方便许多,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天和帝听到老司空的话,眼睛看过御史台张大人,顾元老以及王太师,“三位觉得司空此意如何?”
被问及的三人一同出列,领旨,这边的粮饷之事解决了,钱侍郎的案子也应该赶紧解决才对,钱侍郎一案,如今京城的百姓相互猜测,不早些给以答案,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谣言被不安分的人造谣。
刑部
钱府里所有的尸身全部摆在刑部的停尸房里,密密麻麻的摆放着,用白布盖住,只在露出的脚趾上挂上写有名字的纸牌,为仵作和官吏减少一一复查的繁琐。
钱侍郎的尸体放在最里面,一是他是本案的关键人物,需要反复的查验,二则未免凶手想起有任何的物证留在钱侍郎的身上而寻到此处毁尸灭迹,因此放在最里面。
喻穆和秋阳在刑部官署的书房里摆满了从钱府里带回的物证,一张将钱府内部构造描绘的非常详细的地图放在书桌上,喻穆双手背负着,站在窗前细细地想这其中的关键,秋阳则是在另一边的桌子上细细翻看钱侍郎的那本私帐,并且将今日早朝得到皇上恩准的账册将其誊抄下来,和手里的私帐一一对比,凡有疑惑之处记录下来,总结完毕再派人去一一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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