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有节奏地敲击着木槌,发出声声脆响,打破了夜空的宁静也在提醒偷欢的人儿时间的存在。
二太太睁着一双眼睛,静静地将脸贴在湛羽的胸膛。湛羽仰望着屋顶,一言不发。这是湛羽大婚的前夜,两人似乎在经历生离死别。
湛羽紧攥着二太太的手吻了吻,放在胸前轻声问道:“你没有话想对我说吗?”
二太太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幽怨地问道:“你,以后还会不会来我这里?”
湛羽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做答。
“我就知道男人都是没良心的东西,喜新厌旧就是你们的本性!还说什么心里只有我一个,我看你根本就是对我厌倦了。老爷的决定正中你下怀,你想要全身而退,另觅新欢,把我一脚踢开!”二太太一见湛羽不回答,立刻火冒三丈,甩开湛羽的手,扭过身子背对着湛羽生起气来。
“你呀,就是爱动不动发脾气!我若不是对你情有独钟,怎么会冒这么大风险来与你私会?我是考虑今后身边多了个人,就多了双耳目,再如此肆无忌惮地相会,难免会露出马脚。我怕的并不是东窗事发后会受到何种惩罚,我只是不愿意看到老爷他受伤害,痛心疾首的样子。”
“哦,你不忍心看他难过,却忍心给他戴绿帽子?少假仁假义了!”二太太显然已经原谅了湛羽,转过身子用食指戳了一下湛羽的脑门。
“我与你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是情深所至。我也是有血有肉的男人,我也有私心、有爱恨。我之所以为江家劳心劳力也是为了报答和补偿江家对我的好。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我的心永不会变。小蝶,如果有一天,我们的事真的被老爷发现了,你会不会跟我走?”湛羽深情地看着二太太问道。
“你别做梦了,我们真被老爷发现了,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吗?他是顶要面子的人,别看他平日里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这戴绿帽子可是男人的大忌!加上他又是省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让他颜面何存?到时他一定不念旧情,会把我们双双沉塘溺死,杀之而后快的!”二太太咬着牙说道。
湛羽长长叹了一口气,将二太太紧紧搂在怀里说道:“是啊,过了今晚真要少见面,可你是毒药啊,明知在一起会是个死,可还是不舍得放弃。不知道天底下还有多少像我们这样的扑火灯蛾?”
“三更天了,你若再不走,天可就要亮了!你是想来日方长呢?还是想双双赴死啊?灯蛾大哥!”二太太双手环住湛羽的脖子,打趣道。
“只要是死在你手里,我死而无憾。”湛羽说完,在二太太的脸上、颈项上雨点般地吻着,二太太闭上双眼,竭力享受这最后的欢愉……
直到五更时分,湛羽才起身穿衣服。二太太侧躺在床上安静地看着他整理衣装,心里竟有一种难舍难分的伤痛。原本委身于湛羽的目的只是为了利用湛羽多一个同盟,可人毕竟是感情的动物,日子久了,便动了真情,假戏真做了。一想到这个男人今天这一离开便不再属于自己一个人,二太太的心里十分酸楚。
湛羽收拾停当,来到床前,弯下身子再一次抚摸着二太太的脸,无限温柔地说:“我要走了,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你想听到什么?你总不会指望我祝福你和玉荷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吧?今天,走出这个门,你就不要回头,在我后悔前赶紧走!”二太太一闭双眼,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湛羽心疼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安慰道:“傻瓜,又不是从此不见了,我说过,还会来见你的,等着我!”
湛羽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二太太的心像被人掏空了,整个房间里除了寂寞,还是寂寞……
天亮后的江府热闹非凡,江老爷为湛羽和玉荷备置了一场隆重而体面的婚礼,府里下人们都对这对新人羡慕不已。二人一拜完天地,江府里立刻鼓乐喧天、爆竹齐鸣。湛羽用他一惯的微笑回应大家的祝福,除了二太太,谁也看不出他深邃的目光里有着何等地无奈。江家的各房太太都为二位新人送上了新婚贺礼,二太太也不能例外,当她把一对玉镯递到玉荷手上的时候,她的笑容极不自然。
“谢谢二太太。”玉荷腼腆地作揖谢恩,她对二太太的慷慨感到意外和感激。
二太太直勾勾地看着玉荷,眼里没有从前那种对下人的蔑视和咄咄逼人,有的只是嫉妒和深深地失落。面前这个丫头虽然帮自己和湛羽逃脱了罪责,但二太太并不感激。因为玉荷所作所为都是有目的的,与其说,玉荷在帮湛羽和自己,不如说她早有预谋,只为达成自己的心愿。现在,她明目张胆地抢走了自己的男人,自己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月上西山,百鸟归巢,喧闹了一天的江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湛羽屋里红缎绕梁、烛影摇红,新娘静静地坐在床沿上,激动而又有些紧张地等着湛羽走过来为她揭去盖头。湛羽站在屋子的另一角,看了看玉荷,轻轻抓起桌上的花生,却径直走向窗前。
“时候不早了,都早点回去歇息吧,别听壁角了。”湛羽把窗户撑开,将花生撒下去,立刻引起窗下一阵骚动。几个年轻的下人见被人发现了,笑着抢了花生就跑。
湛羽微笑着转过身,看到玉荷正掩嘴偷笑。他走到玉荷面前,吸了一口气,挑开了玉荷的盖头。
玉荷一抬眼,与湛羽的目光相接,霎时红了脸。湛羽看到玉荷娇羞的眼里充满了喜悦,心里反倒觉得不是滋味起来。玉荷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而自己却在利用她掩人耳目。
湛羽沉默片刻,伸出手将玉荷抱起,放在了床上,一言不发地去解她胸前的钮扣。玉荷紧张地闭上了双眼,幸福地期待暴风雨的来临。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通常面对一个主动献身的女人,只要她不是太丑,太令人讨厌,就算没有感情也可以很自然地发生关系。可湛羽面对单纯、执着的玉荷,却感到怎么也下不去手。
玉荷睁开眼睛,看到湛羽迟疑的神色。淡淡一笑道:“如果还没有做好准备,就不必强迫自己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别让洞房花烛夜成为一种负担。”
湛羽听到玉荷这样说,心里轻松了很多。他挨着玉荷躺下,轻轻地问道:“如果,如果我们只能这样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玉荷侧过脸去,回答道:“不会。我已经等了你那么久,现在能和你这样躺在一起,已经心满意足。至于你不喜欢我,我也束手无策,可我已经尽力了。但不管你是否承认,我也已经是你的妻子,你的心属于谁,我不想知道,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以后你贫贱或是富贵、健康或是患疾,我都会守在你的身边,只要你不嫌弃我,赶我走……”玉荷说着,心生悲凉,不由得啜泣起来。
湛羽一把抱住玉荷,深深地亲吻着,不再顾忌地扯开她的衣服,两个身体用力地纠缠在一起……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前一分钟还在纠结,后一分钟已经失去理智。两个人在一起,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相互爱慕,只要一点激情和默契就可以。湛羽和玉荷发生关系,并不仅仅是出于感激,这种交合与爱情没有关系,他只想给玉荷“妻子”的名分一个交待。
孤凄冷寂的杏园在夜色的笼罩下,更显静谧幽深。一盏灯笼在园中的小路上缓缓穿行。偶尔,几声猫头鹰的鸣叫声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这夜间来杏园的不是别人,正是江府的老爷——江孝全。他夜晚来此并没有前往江伟汉夫妇的墓前,而是在老管家湛天明和彩云的墓前驻足。
江孝全掏出手帕,弯腰拂去墓碑上的尘土,轻声道:“今天他成亲了,婚礼很热闹。新娘是个好姑娘,他也很开心。以后,他不会孤独终老,你们尽可以放心了。还有,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不是每一件事都愿意听从我们的意见。我也不想强求,只要他们能开心,就随他们去吧。再过些日子,心云也要成亲了,我想我很快也会成爷爷了,呵呵,你们也要当太爷、太奶奶了,你们开心吗?心阳和心月都很听话……”
江孝全在湛老管家的坟前自言自语着,就好像在和至亲聊天,他说话的内容让人听了感到有些颠三倒四,但江老爷并没有老糊涂,更不是语无伦次,这其中缘由只有他最清楚,这是隐匿在江家多年的一个秘密,一个不可告人、天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