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寒交迫的明珠好不容易回到了江府,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大太太的房里伏案痛哭,断断续续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和不幸。
大太太静静地听着,但并没太在意明珠说了些什么,她对于这个闯祸的丫头虽也有看法,但碍于是自己弟弟的女儿,又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便不好再加以批评指责。
“好啦,知道你受委屈了,别哭了,身子哭坏了就难办了!心阳这孩子也是一时气盛,明天我让他向你道歉!”大太太轻轻拍了拍明珠的后背说道。
“姑妈,你是不知道我孤单单在杏园走了多久!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我听见到处都有鬼哭狼嚎的声音,我都快吓死了!心阳就这样把我丢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他都不管我……还说要和我退婚!”明珠越说越伤心,咧着嘴又哭了起来。
“不会的,他那只是气话!心阳是怕你一时糊涂,犯下大错。他吓唬你,也是为了你好。”大太太正劝着明珠,看到湛羽从门外进来,手里端着饭菜。
大太太走上前,对湛羽吩咐道:“莫言的事得瞒住心云,不能让他的病情雪上加霜。换个机灵点的丫头上心云房里侍候两天,他若问起,就说莫言染了风寒,在三太太那头休息几日。”
“知道了。”湛羽微微躬身答应着。
“还有,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大太太轻声问道。
湛羽看了一眼站在明珠身边的小茹,对大太太一阵耳语。大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明珠吃了饭,也觉着哭累了,大太太让小茹送明珠回了房。
待小茹再回到大太太房里打算告安回房休息的时候,却看到大太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入睡的样子。
大太太在桌前正襟危坐,直勾勾地看着小茹说道:“小茹,明珠是怎么知道莫言的事的?”
“我没有,不是我说的,大太太!”小茹急忙跪下低头为自己狡辩。
“那你要不要我找人证来和你对质呢?”大太太冷冷地说道。
“大太太,小茹知错了,看在小茹跟了大太太这么久的份上,就原谅小茹这一次吧!”小茹自知难逃罪责,立刻改口,不停地叩头求饶。
“小茹,你是跟了我很久,可你却还不了解我的个性。事分大小,你怎么能对我的话视为耳旁风?我留不下你了,收拾了东西明天一早就走吧。”
大太太起身离开,小茹扑上去抱住大太太的腿央求道:“大太太,求您别赶我走,小茹再也不敢了!你要是赶小茹出门,小茹可就没脸见人了!”
“我会和大家说你身体抱恙,回乡休养。你明天早上去账房找湛管家多领一个月的月钱回去吧!”大太太无情地拨开小茹的手,走出了屋子,小茹追悔不已。
小茹自知就算哭得天昏地暗也得不到大太太的同情,绝望之际,她想到了一个人也许能帮上忙!
莫言得到了三太太的照顾和安慰,心情渐渐平复。三太太亲手用毛巾为女儿擦脸、喂饭。这令莫言想起小时候生病的时候就是这样享受娘的关怀与呵护。
“娘!”莫言心头一热,扑进三太太怀里轻声抽泣着。
“不怕,有娘在呢,以后娘保护你,再不让盼儿受委屈了。”三太太搂着莫言,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一旁的秀巧看到这温馨场面,不由得感动落泪。
“都怪娘不好,当初若不是那碗狼汤,就不会让你爹送命,更不会让你背负这狼咒!”三太太紧紧抱着女儿的肩膀,哭泣着。
“什么狼咒?”莫言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生下你之前,你爹曾救过一只狼嵬,后来村子里就闹起了狼灾。大雪封山,家里断了粮,偏巧在这时我又临盆了。你爹为了让我能有力气生产便杀了狼嵬熬汤给我喝。可就在那天晚上,你爹出门丧了命,你一出生眼睛就散发出和狼瞳一样的绿光!我听老人家说过,母狼的怨气会对人下诅咒,你便是那受害者。”三太太伤心地诉说着,后悔不已。
“娘,你别难过,这事也不能怪你。我会背负狼咒,那也是我的命,只要能和娘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怕!”莫言也搂紧三太太说道。
“其实在这世上,很多人的心比狼咒更毒。好在老天有眼,让我们母女劫后重逢。为了不让你再受欺负,我打算找个机会告诉江家人,你是我的女儿。”三太太说道。
“娘,不要说!”莫言直起身子反对。
“为什么?我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有了老爷的庇护,你才能更安全啊!”三太太说道。
“不,江家人多嘴杂,我进江府这么久都没与娘相认,现在刚一嫁给心阳就和娘认了亲,唯恐会被人议论是非。他们会觉得娘没有子嗣,为保日后在江家地位,巴结心云,拉帮结派。而且,我也还有一些事没有完成,还是暂时不要公开我们母女关系的好。”莫言分析给三太太听,三太太也连连点头。
在莫言的心里,她还有一个答案没有找到,那就是湛羽害三太太的真正目的。表面光鲜的江家不知暗藏了多少阴谋诡计,连娘一直都身陷囫囹却浑然不知,自己只有躲在暗处,才有机会查出事情的真相。
大太太清早推开房门,突然看到小茹跪在门口,心中不由一惊。
“你怎么还没有走?”大太太面无表情地问道。
“大太太,小茹真的……知错了,求大太太……留……下小茹吧!”小茹可能在门外跪了太久,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哆嗦,身子也瑟瑟发抖。
“小茹啊,不是我心狠,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言出要必行!莫言的事关乎江家声誉,你怎么能不分轻重,肆意胡说呢?我不动家法,还多给你一个月的赏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大太太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大太太,我十几岁就进江家跟着您了。这么多年,大太太对我恩重如山,我打算终身不嫁侍候您当做报答!这次的事是小茹错了,小茹一时糊涂,就请您大人大量、菩萨心肠,饶了小茹这一次吧。”小茹拼命地叩头,希望能用苦肉计挽回大太太的心。
“别再磕了!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啊……快起来,来人呐!”大太太看小茹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慌忙叫人。
“大太太!”玉荷突然出现在大太太面前,上前和小茹并排跪在了一起。
“你们这是做什么?玉荷你快起来,你有身孕,小心跪坏了身子!”大太太急忙伸手去扶玉荷。
“大太太,玉荷无心要挟,可小茹实在可怜,玉荷想请大太太看在玉荷的面子上放小茹一马。”玉荷低头恳求道。
“玉荷,不管怎样,你先起来再说!”大太太一时没了主张。
“大太太,玉荷只是管家贱内,说话没有份量。可玉荷和小茹情同姐妹,实在不忍心看到她如此痛苦。大太太若能留下小茹,玉荷愿和小茹一同受罚。”
“唉,你这丫头。你这样做不是叫我为难吗?小茹这次让我太失望了,她为了一己私欲,挑唆他人、搬弄是非,犯下江家家规。你叫我如何留她?”大太太痛心疾首地说道。
“大太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佛经上不是也说挽救一个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感化他吗?只要大太太能放过小茹,玉荷可以用人格担保,她再也不会有下次。”小茹信誓旦旦地说道,小茹在一旁不住地点头乞怜。
“唉,你们两个都起来吧。”大太太叹了口气,原谅了小茹。
“就看在这次玉荷为你求情的份上,罚你抄经两遍!”大太太说完,向佛堂走去。小茹感激涕零地握着玉荷的手,不停地道谢。
江孝全喜气洋洋地来到二太太房里,将致远前来托媒的事告诉了二太太,谁知立刻遭到二太太的反对。
“我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二太太拍案而起,怒目圆睁。
“你这是什么态度?我这不是和你商量吗?何必大呼小叫的!”江孝全不开心地说道。
“你真是来商量的吗?你一向都是做好了决定来通报一声!当真我是偏房,生下的儿女都不值钱?我这个做娘的连儿女的婚姻大事都没有发言权!心阳的婚事已经是大错特错、不可收拾了!现在你又要作主把心月嫁给那个看墓园子的乡下穷小子,你这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吗!”二太太怒气冲冲地说道。
“是你有所不知,人家现在也有自己的家业,铺子经营得还很不错。这个孩子是个文武全才,我一直都很看好他,我希望他将来能来江家帮帮我和心阳呢。”江孝全微笑着说道。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竟想拉一个外人来管理江家的产业!我看这个混小子也正是冲着这一点才拼命想娶我的女儿的!一个名不见经转的牛虱店面,也算是家业?简直是笑掉大牙!”二太太鄙夷地说道。
“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白手起家,我觉得很值得欣赏。最重要的是他和咱们的女儿情投意合,你也要为了女儿的幸福着想嘛!”江孝全劝道。
“我呸!但凡有钱人家的小姐他都想情投意合!心月看上他根本就是鬼迷心窍!你不用多说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女儿嫁给这个穷小子!你让他死了这条心吧!”二太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铁了心地说道。
“莫欺少年穷!人家年轻就有本钱,不要把人都看扁了!还有,你也算是大户人家的太太,说起话来不要总是尖酸刻薄、夹枪带棒的!人家也有名字,不要总叫人家穷小子!”江孝全生气地教训二太太道。
“我知道,他名叫呆子嘛!我看他一点都不呆!而且比鬼都精明,一心想攀附富贵!”二太太斜眼说道。
“人家不叫呆子!人家叫高致远!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总是出口伤人呢!”江孝全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什么?你说他叫什么名字?”二太太突然转变了语气,凝神屏气,睁大了眼睛问江孝全道。
“叫高——致——远!人人都有尊严的,即便你再不喜欢他,也不要总是口口声声伤害别人。这是做人的道理你都不懂?真是!”江孝全气生地拂袖而去,二太太呆若木鸡地愣在凳子上,心头像被炸开了花。
高致远!多么熟悉的名字!这么多年了,二太太虽已逐渐淡忘了与高友祥一起过过的穷困平淡日子,但儿子幼时的啼哭声常出现在她的梦里。她曾想努力遗忘这个生命的存在,从记忆中删除这段痛苦的梦魇。事到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个名字再次闪现在自己的面前,不管他究竟和那个高致远有没有关联,都捅到了二太太的痛处,提醒他在这个世上还有一根未断的血脉。
“不会的,不可能这么巧,一定不会的……”二太太神情恍惚,不断呓语着。
如果这个高致远真的是自己的儿子,那么就意味着他和心月是亲兄妹!天哪,不可能真的发生这种事吧?二太太越想就越觉得心慌意乱。现在首要问题就是要搞清楚此高致远是否是彼高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