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用力!再用力啊!”桂姨将娟子隆起的肚子向下挤推着。
“啊!好疼啊!大春,你在哪啊,我不行了,啊!……”娟子紧紧扯住被角大声地叫着,刘嫂在一旁不停帮她擦着汗。
“哇啊!哇啊!”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孩子终于落了地,刘嫂和桂姨急忙将孩子包裹好,捧在手里端详。
“娟啊,是个闺女!像你,真漂亮!”娟子瘫倒在床上,疲惫地看着孩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桂姨,这孩子怎么哭得这么凶啊?不会是哪儿不舒服吧?”娟子问。
“是肚子饿了,你这都让她憋了那么久了,她能不哭吗?来,喂喂!宝贝上妈妈那去喽!”桂姨把孩子送到娟子怀里。
“娟儿,孩子起名儿了吗?”刘嫂问道。
娟子看看窗外,想起出门未归的丈夫,说道:“就叫盼儿吧,希望他爹能快点回来。”
娟子解开衣襟正要给孩子喂奶,“咔—嚓!”窗外一声霹雳,闪电划破了长空。
“这十冬腊月的怎么打起雷了?”桂姨疑惑地推窗向外张望。
“吱嘎——”房门被风吹开,桌上的灯也被风吹熄了,桂姨急忙跑过去关门,刘嫂摸着黑在桌上找火镰去掌灯。
“这天气真是见了鬼了,又是闪电又是刮大风的,娟,看看咱盼儿可别吓着了。”桂姨说道。
桂姨掩上房门,转过身却看到娟子怀里有两点绿莹莹的光忽明忽暗,走近一看,竟是从孩子眼睛里放射出的光线。
娟子和刘嫂也发现了,三人聚在一起仔细端祥,越发觉得像是狼的眼睛。
“妖……妖怪啊……天哪,张家出妖怪了……!”刘嫂高扬着双手,大声叫着跌跌撞撞向门口跑。不留神,一个趔趄栽倒在地,推倒了椅子,也打翻了桌上那半碗狼汤。
窗外电闪雷鸣,屋内三个女人惊恐万状、慌作一团。
“刘嫂,刘嫂你回来!”娟子叫着,可刘嫂推开门慌不择路的逃跑了。
盼儿此时越发大哭起来,娟子看着怀里两眼放光的孩子,哭着问呆若木鸡的桂姨,“桂姨,桂姨,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我该怎么办啊?啊?您说句话啊!”
桂姨回过神,一把夺过孩子,“这孩子不能要,她是不祥之兆,我把她扔到井里去,你就当从没见过这孩子!”
“不行,这是我和大春的孩子,不能扔,再怎么样也要等大春回来,你把孩子还给我!”娟子夺过孩子流着泪大叫。
桂姨理解娟子的心情,一屁股坐在床沿上直叹气,“你这孩子,你咋不听姨的话,你以后要吃苦头的呀。刘嫂已经看到了这孩子,很快村里人都会知道的。你们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生孩子,何必留下这妖孽,惹人话柄。”
“她不是妖孽,她是我的盼儿,是我和大春的命根子……”娟子紧搂着怀里的孩子痛哭起来。
“好好好,我不说了,等大春回来再做决定,你先好好休息。”桂姨见娟子这么伤心,只好先妥协。
折腾了那很么久,娟子和桂姨都感到心力交瘁,很快就靠在一起睡着了。
砰砰砰!砰砰砰!“春嫂子在家吗?不好了,你们家大春出事了!快开门!”门外传来敲门声。
娟子和桂姨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桂姨连声应和着,打开房门看到陈福站在门口。陈福和大春同岁,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咋地啦?大春出什么事了?”桂姨轻声问陈福。
“早上看雪停了,就和六喜一起去山上打猎,才走到山崖下面就看到雪里趴了个人,上前仔细辨认才看出是大春……可他……他……”陈福支支吾吾说不出口,眼里倒是有泪水打转。
“他到底咋啦?大春怎么样了?你快说话啊?”桂姨急得直捶陈福的肩头催促。
娟子在床上听得不清楚,但隐约听到大春出了事,顾不得虚弱的身体,扶着墙走到门口担心又期待的看着陈福问道:“陈福,我家大春他昨天晚上一夜未归,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你快告诉我!”
“大春他……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还是你们自己去看吧,就在南山山脚下,海叔他们也在……”陈福一边抹着泪一边扭头跑了。
“娟子,姨替你去看看,你才生了孩子,受不得风寒,在家等着我回来,听话!”桂姨对娟子交待。
桂姨把娟子扶上了床匆匆走了。娟子靠在床头预感到事情的不妙,抱过熟睡的孩子泪如雨下。
南山脚下围了一大群人,大家都在低声议论着,也有人在暗自抹着泪。
“哎,太惨了,年纪轻轻就……真是老天没眼啊”陈福的母亲用袖子擦着眼泪自言自语道。
桂姨见状,拨开人群看见海叔站在一具尸体旁神色凝重。尸体盖着稻草席,白色的雪地上有滩滩血迹。
桂姨蹲下身子,颤抖地伸出手揭开草席,只见大春的脸已经被野兽尖利的牙咬得面目全非、喉管断裂。更可怕的是连大春的肚子也被掏开了一个大洞,内脏全都流了出来。
“啊……啊……大春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啊!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哦,让这孩子命这么苦啊!你就这样走了,我可怎么向娟子交待啊……”桂姨被眼前触目惊心地一幕震惊,看到大春死亡的惨状,撕心裂肺地大哭起来。
“嘭”地一声!人群里一个人影突然倒在了雪地里,众人这才发现是娟子。
晌午时分,娟子醒了过来。此时她躺在桂姨家的床上,孩子和她并排躺着,挥舞着小手自己玩得正高兴。
“盼儿,你爹没了,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了……!”娟子搂住孩子伤心恸哭。桂姨听见哭声,从堂屋跑了进来抱着娟子说道:“娟儿,你可醒了。别伤心,你还有姨呢,以后你就住姨这儿,只要姨锅里有,就少不了你碗里有,我苦命的闺女啊!”
“姨!”两个女人抱头大哭。只有一旁的盼儿无忧无虑的摆弄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哼唱着。
白天的盼儿眼睛不会发光,看起来和正常孩子无异,白净的瓜子脸,红红的小嘴,忽闪的大眼睛像极了娟子。
娟子抱起盼儿用企求的口气对桂姨说:“桂姨,大春不在了,我想留下这孩子,行吗?”
桂姨看看盼儿,觉得这孩子着实可爱,如果真让她去害了这孩子性命,还真下不去手。
“行,咱就留下,将来桂姨不在了,也好和你作个伴。”两个人说的伤感,又哭了起来。
吱——!门开了,桂姨的男人朱国权走了进来。“权叔!”娟子看到朱国权,忙抹干脸上的泪痕,低头打招呼。
“嗯。”朱国权不冷不热地应了声,脸色极不好看。
“老头子,你回来了。大春的事都办好了吗?”桂姨问道。
“村长和大伙一齐动手埋了,就葬在村冢西头。”朱国权面无表情地回答。
村冢是石井村的集体掩埋场所,村里哪家死了人都埋在那里,生前在村里威望高的死之后就埋在村冢中间,其他的埋在东头,只有死于非命或是犯下罪孽处死的才被葬在西头。
娟子听说大春被埋在了村冢西头,不由暗自神伤。桂姨忙把朱国权拉到堂屋轻声说:“我说老头子,大春不在了,娟子的孩子又小,以后就让她住咱这儿吧?家里人多热闹点……”
“瞎胡闹!多个人还多张嘴呢,就靠你一人在外帮人接生孩子就能养活四口人?”朱国权打断了桂姨的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别过脸生气。
“你不是也手脚好好的吗?就不能也上山去打打猎……”
“打猎?你也看到了,现在的畜牲凶狠着呢,你想让我也死无全尸啊?”朱国权打断桂姨的话说道。
“你小声点,别让娟子听见!你看她现在多可怜,这个时候不管她,你想把她往死路上逼啊?”桂姨说道。
“我听村长说了,那野兽并不是为了吃大春,好像是和大春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心要他的命。咬死了不算还掏出肠子,硬是从山顶推下来。也不知道这大春是做了什么缺德事……”
“你小声点儿,别让娟儿听见!”桂姨急忙捂住朱国权的嘴。
屋里的娟子听见二人争吵,一想到大春全是为了自己才会那天杀死了狼崽,又为了给自己止血去找草药丢了性命,娟子更觉痛不欲生,紧闭双目,泪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