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莫言和林顺龙在一个屋檐下相安无事地生活。莫言依旧每晚都会把房门栓上才敢入睡,林顺龙却一心一意拿莫言当亲闺女待,尽管他并不奢望莫言真的能把他也当作爹。
转眼就到了年关,林顺林这天从城里回来的路上特意去了一趟成衣铺,为莫言挑了一件新棉袄。林顺龙手里拿着棉袄,心里热乎乎的,一想着莫言见到棉袄时的高兴样子,林顺龙便喜上眉梢。
林顺龙兴冲冲地回到家,看到莫言不在房里,便四下找寻着“莫言,莫言啊,你在哪儿啊?”
“林大叔,我在这里。”莫言正在柴房里烧饭,听到林顺龙的叫声,一面答应着一面来到前屋。
林顺龙一看到莫言,笑着递过衣服对她说:“莫言,天冷了,你身上的衣服太单薄,不暖和。大叔为你买了一件新棉袄,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哎!”莫言应了一声,把手在围裙上擦干净,拿过棉袄在镜子前比对着。
“林大叔,这衣服在哪里买的?真好看!”莫言开心地问道,她已经有很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
“就在城里一家成衣铺买的,我不懂女孩子的喜好,请老板帮忙挑的。姑娘家就该打扮得花枝招展,莫言姑娘本来就清秀,怎么穿都好看!”林顺龙乐呵呵地说道。
两人正欣赏着,莫言突然闻到一阵怪味“哎呀,糟糕!锅里的饭要糊了!”
“我来我来。”林顺龙说着转身去了柴房。
莫言拿着棉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长这么大,除了娘,林大叔是第二个为自己买棉袄的人。娘啊娘,我都十四岁了,你到底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已经忘记盼儿了?
一天晚上,林顺龙坐在桌前看医书,莫言也拿着本医书学认字。她对着书本认真地念道:“地——龙!林大叔,这地龙是什么?”
林顺龙放下手中的书,笑着解释道:“地龙就是蚯蚓啊!别看它样子长得丑,可是很好的药用材料,对老胃病,关节痛都有医治的效果。”
“哦,是这样。”莫言点点头“那紫河车又是什么?”
“紫河车就是女人生孩子时,与婴孩相连的胎盘。此物大补,皇宫里的妃嫔们用它制药来养颜。但也只有腹中婴孩未到出生之时取出才最有药用价值,一旦等到婴儿落地,这紫河车也老化了,远不如早期的精贵!”林顺龙解释道。
“那不等婴儿落地就取出来,孩子不就死了?”莫言好奇地问道。
“为了能守住容颜,永葆青春。这些**里的妃嫔们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林顺龙笑着摇了摇头。
“人心真是可怕。”莫言不无感慨地说道。
林顺龙见莫言不开心,赶紧岔开话题“对了,莫言啊,你总守在家里不会闷吗?下月十五就是元宵节了,城里有灯会,很热闹。每年这时候都会有许多年青人去观灯、猜迷,不如我带你也去凑凑热闹吧!”林顺龙建议道。
莫言一听有灯会,心动不已。但一想到是晚上的活动,立刻又失望地冷了下来说道:“我——不想去。我不喜欢热闹,太吵了。”
莫言起身回屋去睡觉,林顺龙看着莫言离开的身影,总觉得这个孩子心里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他并不想问。他知道莫言倘若想说,自然就会说,不说也一定有她的道理。
莫言上了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也曾在核桃口中听说过关于省城里灯会的热闹景象。繁华的街道上,姑娘小伙子们提灯夜游,有说有笑,他们穿着漂亮的衣服,看灯、猜迷、欣赏各式的杂耍表演、品尝各种小吃……莫言多么希望自己也能身临其境去感受一下灯会,可自己偏偏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注定了她此生无缘美丽的夜色,不能在夜晚暴露于人前。莫言转念一想,即使没有这样一双眼睛又能如何,没有娘,没有致远也没有核桃,乐从何来?与其一个人孤单地去看灯会,还不如在这个家里和林大叔有说有笑。莫言叹了口气,翻过身去努力不再去想灯会的事。
一连几天,林顺龙晚饭后都没有陪着莫言看书或写字,而是一个人躲在房里。莫言偶尔听到林顺龙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莫言心里觉得林顺龙的举动有些古怪,但林顺龙关着门,莫言也就不好去问。会不会是前些天关于林顺龙提议看灯会的事,自己态度过于冷漠,伤了老人的心?莫言在心里暗自揣摩着。
元宵节的那一天,林顺龙没有出诊,他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菜,莫言也在一旁帮着打下手。
“莫言啊,把这个端出去。小心点,烫!”林顺龙将一大碗红烧肉递给莫言,脸上洋溢着笑容。
“哎!嗯……可真香!”莫言放下手中正在摘的菜,端起碗,把鼻子靠近碗边用力闻了闻。
“呵呵,一会儿多吃一点。你爱吃的话我以后常做给你吃!”林顺龙笑着道。
莫言把红烧肉放在桌上,桌子上此时已经摆上了油汆花生米、凉拌黄瓜、干菜闷蹄髈、红烧鸡和全家福,红红绿绿的颜色煞是好看,莫言站在桌边看着这一大桌菜,顿感胃口大开。
林顺龙将最后一道菜盛进碗里,那是一条糖醋鱼。他关闭了灶门。乐呵呵地端着菜走进了堂屋。
林顺龙把鱼放在供奉祖宗的神龛上,点了三柱香虔诚地祭拜。莫言站在他身后看着,似乎听到林顺龙口中念念有词,但苦于声音太小,无法听得仔细。
“莫言啊,帮我把墙角柜子里的那瓶酒拿出来满上!”林顺龙边往香炉里插着香边回过头对莫言交待道。
“哎!”莫言应了声,转身去将柜子里的酒拿出来,帮林顺龙倒进了杯子。林顺龙没有酒瘾,但在特别高兴的时候就喜欢抿上几口。
“林大叔,莫言以茶代酒先敬您一杯!谢谢大叔对莫言的救命之恩,还有收留之恩。莫言不懂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大叔多包涵。嗯……我先干为敬啦!”莫言说完话,一抬头,把一杯茶喝了下去。莫言没想到,在美人关里那几年耳濡目染的场面话也被自己学会了,并且有机会学以致用!
“哟!这小丫头!”林顺龙没想到平时少言寡语的莫言竟然也懂得酒桌上的客套话,惊奇地指着莫言,乐不可支的笑着!
“嗯……林大叔,我有件事情想问问您!嗯……就是……就是这些天……”莫言想趁着林顺龙在兴头上,问问他这些天到底在忙些什么,又怕林顺龙不肯说,于是支支吾吾开不了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等等!”林顺龙看出莫言心事,笑着起身回了屋。
林顺龙拿着一个东西从屋里走出来,莫言勾着脑袋打量着他手里那神秘的东西。
走到跟前,莫言终于看出那是一盏灯笼,大红色的。提杆磨得非常光滑,完全不刺手。灯面糊得很整齐,还画上了画,画的都是关于灯会上的热闹场面,灯笼下方坠着一颗玻璃珠和黄色的流苏。整个灯笼手工很精巧、画作虽谈不上精致,但墨色间均显现出制作者的用心良苦。莫言终于明白了林顺龙这些天背着自己在做的事情,都是因为自己当晚表露出对灯会的向往及不想前去的矛盾心思。莫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灯笼,感动至极。
“莫言啊,这是大叔亲手做的灯。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画也画得不好看,水平不限,你将就着收下吧。对了,上面有几支竹子还是按你上次绣在我衣服上的样子画的,却远不如你画得好。我以后多练练,明年送个更好的给你!”林顺龙微笑着道。
莫言下意识地去看林顺龙的手,发现上面有许多小口子,全是新伤。莫言自小没有爹,头一次感受到一个成年男人的关爱,这让莫言有点受宠若惊。看着面前这个慈祥的中年男人,想到这些天来他对自己的关心与照料、对自己处处设防的不予计较,莫言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后悔和感动。
“不,已经很好了!这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灯笼……谢谢……林大叔!”莫言一下子扑进林顺龙怀里,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