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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怜薄命(3)

小学时,知道自己的心脏病无药可以根治后,我一度很厌世,六年级时发生的偷窃事件更是推动我真的就要放弃生命了。可我被我的亲人们救活,那之后,我隐隐明白,我应该活着,并活下去。

在苏家听过外婆的往事后,更是懂得,人生不应该是个放弃的过程。

但我不知道生命里会不会出现残忍到我也如陈浅一样,放弃生命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所领悟到的坚硬的品质和坚守,是不是当真那么有效,就像苏家外婆一样,经历过风花雪月,再来经历风霜雨雪,内心始终强大坚韧,安之若素,任苦难岁月水样流过。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

那些惨痛让她变得那么好。我也可以吗?这样倔强的人生,我是不是也可以拥有?

我们出去看倪险岸,他靠在何曾肩膀上睡着了。从昨天到现在,他没有合眼,恍惚地盘腿坐着,不停抽烟,除了那句“她死了”,再也没有任何言语。

爸爸妈妈进来看了好几次,也不知该怎么劝慰,看到倪险岸的样子,妈妈在背地里哭过,她对爸爸说,如果是在何曾和剪烛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做父母的,不知该有多心痛。

我很欣慰妈妈能理解我们的心情,虽然我的金鱼死了的时候,她说,不过是只金鱼。

电视上放着录像带。《天若有情》。刘德华和吴倩莲演的。欧阳娟拖张板凳过来看。

尽管何曾将声音调得很小,倪险岸还是醒了,说了一句:“我梦见她了。”

梦见她了,小手遥遥拜过,下一世再做回他的笑靥如花。

电影正演到受伤的华弟骑着摩托车带着小倩在寂寞公路上飞驰,鲜血、白婚纱,长发飞扬。

倪险岸坐直了身体,目不转睛地看。那一瞬间,我几乎有种错觉,以为那个爱玩爱闹的他又回来了。

但显然不是。吴倩莲坐在摩托车上,搂着刘德华的腰,在夜街中疾驰,空气清新。倪险岸爆发了,痛哭失声。

一辈子失去了她。

妈妈站在门口说:“哭吧,哭出来,就好受一点了。”叹口气。她转身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她抹了一下眼泪。

影片的结尾,她跑啊跑,跑啊跑,可她能跑到哪儿去呢。爱情已死于非命。

爱情死于非命。

倪险岸摇摇晃晃地起身:“我走了。”

我和欧阳娟试图拦住他,他置若罔闻。推开我们,向门外走去。何曾担心他出事,紧紧跟在他身后。

夜已阑珊。电影演完了后,欧阳娟也走了。整理客厅时,我看到倪险岸遗落的玻璃珠子。这是陈浅喜欢玩的。

倪险岸家里的跳棋正好丢了一些玻璃珠,干脆把剩下的都拿出来,塞在口袋里,捂着口袋跑向她,叮叮掏出一颗,对着太阳看,折射出五彩的光芒。阳光下,两张甜甜蜜蜜的面孔。她说:“你看,像不像糖果,红的绿的黄的。”两人就一起笑。

她可热衷玩弹玻璃珠了,他的技术很好,从小就好,可他不告诉她,每次都故意输掉。

他们约定过,输了的人就负责去摘苹果吃。山上有棵高大的苹果树,他蹭蹭地爬上去,摘苹果给她吃,扮各种鬼脸逗她笑。她站在树下,仰起脸望着他,拍着手笑。

现在想起他说过的这些,是要掉眼泪的。

坐在床上看欧阳娟带过来的书,她说是从图书馆里查到的,关于上海的豪门红颜,里面就有苏家外婆的点滴资料。

书里配着一幅外婆年轻时的照片,卷发,大眼,有着醒目的美貌,是个会骑马、会跳舞、会射击,去听歌剧、吃巧克力的,与人飙车的安适活泼的女郎,生气勃勃。旁边的评论说,她令人失之迷茫,有人不断地写来锦绣词句,等不到回应,静切地守望。有人远远地走了,阔了,再过几年,捎来轻薄炫耀的口信。

她统统处之泰然。

包括日后,她一贫如洗,大冬天净身出户,六十岁的高龄仍在田间劳作,改造,过着惊心动魄的生活,她仍保持着这种可贵的从容,不惊,亦不俱。

那些白衣轻裘快马的黄金年代,怎么结束得那么快了呢。

我会想,她那样尊严地活着,并努力活下来,挣的,恐怕不是外人对她的景仰。崇高这样的字眼,她未必真的去在意过。只是她做的事情,让她自己觉得安心,而已。

我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呢,在风雷敲击后,眼里仍是山水颜色,自在过活。

她记得自己也曾那样年轻过吗?而八十岁的我,又会想些什么呢。

我能活到八十岁吗。

拿一本硬皮本子垫着,给杨懿写信。告诉他近来发生的变故,这冰雪锋利的世界,我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闯荡?外婆给了我答案,但我对自己并无信心。

上封信里,他说和茉莉的交往平淡,但和足球少年苏城成了最好的兄弟,常常在场下看他踢球,快乐飞奔,写一篇新闻稿件吹捧他。字里行间,满是喜悦。我捧着信想,真好。

我在信上说,是倪险岸的事让我浸透了,着了凉。我以为还有漫长漫长的一生来践诺,却不曾知晓,有时命运根本不给你这样的机会。顷刻间,将一切摧毁得干干净净。

是的,就是摧毁这个词。陈浅之死,给我打击很大。少年时的绯色梦幻,就此被摧毁。

这样相爱,竟无福终老。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倪哥,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杨懿,你告诉我,到底是哪里出了错。这样去爱去相信,又怎么样。又怎么样。

命运总是假借一些人事的力量,来颠覆我们曾经深信不疑的东西。可命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这样执着地相信,竟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该向谁去问。

我想到苏路加。我要告诉他,遇见他,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最好的一件事情。

我说,杨懿,我想明白了。我不想再默守自己的心事了,就算他分明知道而不点破,我也想亲口告诉他。

趁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趁一切。来得及。

两天后,大雨停了。陈浅被送往殡仪馆,在烈火中大去。她的妈妈哭晕了几次,爸爸过度悲恸,目光呆怔,谁唤他,他都反应不过来。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陈浅,如果你看到你的亲人是这样难过,你会轻率赴死吗。我知道当时你会有多么羞愤难当,可你的父母呢。你想过他们没有。

倪险岸为她扶灵。没有泪水,一滴泪都没有。他攥紧拳头,青筋迸出。我知道他想查出谁是肇事者,这几天来,何曾陪着他四处打探,未果。

我想他不会放弃。

一片号啕声中,欧阳娟扶住我说:“何剪烛,怎么会这样?”

是的。怎么会怎样?几天前,陈浅还笑语嫣然,叫我姐姐,给我几颗大白兔奶糖。

镜头一格一格徐缓地摇,她朝我笑;她把头靠在我肩上,轻声说,姐姐,我希望能和他到永远;她和我坐在他的摩托车上,她回过头对我说,姐姐,你不要怕;她穿着干净睡衣,躺在我右侧,她说,他们要建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她说,和倪险岸的婚礼上,是要对唱情歌的,不唱别的,就唱《射雕英雄传》里那首,人海之中,找到了你,一切变了有情义……

她说,姐姐,我想和他天长地久,又说,如果老这么恩爱的话,活到三十岁就可以了,再想一想,四十岁也不坏。说这话时,她的神情里透着可爱的认真。

年轻时就是这样,把死想得很平常。

她那么香地成长着,那么确定过这份感情。可是陈浅,你竟然连三十岁都没有活到。

可怜娇艳十三春。

我就在这无边的回忆里痛哭失声。她那样美丽,而且可爱至极。

陈浅,人生如骗局。

人生如骗局。

都说灵魂是居高临下的,那么,她看到他的伤心了吗,看到我们在流泪吗,她后悔离开我们了吗,她独自在那边,很冷很黑暗,她怎么过?

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

倪险岸跪在陈浅父母面前,认了他们做父母,一辈子,都会是他们的儿子,要待他们如自己的父母。三个人的眼泪流到一处,此情此景,叫人唏嘘。

最后,倪险岸要去了她一捧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戒指盒里——戒指是银的,他尚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给她买一枚钻戒。但我们都相信的,就算是银戒指,照样可以圈住她的永生。

戒指被火化了。他把骨灰捧起入盒,拿根绳子系着,戴上脖子上,靠心脏的位置。

就像从前那样,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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