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翟城忧伤惆怅着埋头喝闷酒的时候,陆维如他所想却是在想落云居里的小人。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小睡,今日暖和得很,他中衣外置夹了一件薄薄的春袍还嫌热,她屋子里还摆着两个炭炉子,也不知道秋色拿掉没有。
陆维抿了一口就,想着陆宝宝可真是麻烦,脑子里这样想,心里却像泼了蜜糖一样甜。
甜了一会,陆维又想起来先前在酒楼,侯随玉一直看着他抱着陆缘下楼嘴角擎着的意味深长的笑。
他清楚地明白陆缘的身份,她和侯随玉的关系之后,对于陆缘鸵鸟一般逃避的姿态并不赞同。知道她没有死,侯随玉一定会加派人力物力搜寻,被找到是早晚的事。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陆家物力财力人力雄厚,有他护着,侯随玉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
他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考虑——侯随玉的态度,他看他时带着玩味,看向他怀中的陆缘时目光深沉,他胸有成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祁国覆灭南朝衰弱陆缘的生死。
陆维离开时天色尚早,他带着莲池去西街他给陆缘开的点心铺子里挑了几样糕点师傅新制的糕点带回去。
翟城还留在那里逍遥快活,走时陆维皱着眉看了他很长时间嘴唇蠕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翟城已经不是那个装疯装颠装白痴去糊弄皇上降低戒心的无能小子了,都快娶妻了,该有的分寸不需要他去提醒。
陆缘的小睡时间半个时辰不多不少,这是陆维怕她日里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闹腾定的。秋色守在屏风隔出来的起居室里算着时间守着,大概时间够了就进去把二小姐摇醒。
秋色打开拔步床的门挑开粉色帷帐轻声唤着陆缘,六七声后陆缘终于有了反应,皱着眉头把被子拉高一把盖住脸,咕哝一声,“我还要睡。”
她睡得不安稳,引凤国的三年对她而言虽然谈不上噩梦但其中的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勾心斗角也算得上不堪回首。被陆维放在心上宠着温暖着保护着这么长时间,那些往事都已将渐渐淡忘了,如今却又随着侯随玉的出现而一一回到梦魇中。
这次的梦里出现的是她的灵魂刚刚进入这具身体时的场景。
空旷华美的宫殿里血腥而暴力,横七竖八的尸体,木质地板上汇成小河的温热暗红的血,她还没有惊叫出声就看见了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带笑看着她的目光透着点点邪气。
梦里的场景凌乱而压抑。
大婚那天她战战兢兢地抱着大红锦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时却是身在火海,炙热疯狂的火焰几乎烧着了她的霞帔和发丝任她怎么呼救都没有人。
那段不堪的记忆的最后一个场景是她穷途末路毅然跳海,天寒地冻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秋色指挥小丫头放好热水和茶水糕点回来,陆缘一转眼间又没了动静。秋色本着尽职尽责的原则,又上前大力摇了几下才把陆缘的意识从冰冷刺骨的海水中拉回。
梦魇连连。睡了比不睡还累。陆缘任秋色用热毛巾敷了把脸喝了口热茶糕点没用几口就懒懒地赖到起居室的榻上歪着。
陆维大踏步进门时就见陆缘懒懒地歪在榻上对着窗户发呆。窗户正对着后花园的一株桃树,棕黑的树枝上星星点点的粉红色,树脚下薄薄的一层粉红的轻飘飘的花瓣覆盖着,庭院花园每天都有丫鬟打扫,这一块是陆缘特地嘱咐她们留着,她说在花瓣上跳舞什么的最浪漫。他不知道什么是浪漫,可是她往树下一站那就是最美的花仙子。
而且这个最美最可爱的花仙子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他的。陆维感觉胸腔积满了甜蜜,加快速度几个箭步上前把榻上的小人搂紧怀里,下巴抵在小脑袋上。陆缘午睡后秋色要给她梳发,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就没让,秋色琢磨着她恹恹的样子下午肯定是不会出门了就任她去了。陆缘的头发又厚又密又长,长到大腿,黑乌乌滑溜溜地铺满了整个软榻,陆维最爱把玩她的头发,光滑柔软得如同最华贵的绸缎,每每让他爱不释手。
他从身后搂着她也跟着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地避免压到她散开的长发。陆缘先是被他突然一抱小小吓到,等到他坐好,扭着身子吧脸埋在他温热的胸口久久地一动不动。
两个人紧紧地搂在一起即使闭着眼睛不说话也是幸福美好的。
窗外桃花开的热烈而灿烂,微风拂过偶尔有几片花瓣荡荡悠悠地飘落。这棵桃树有很多年了,陆维记得它似乎每年都开花,可是从没有那一次开得这么繁华好看,这么让他移不开眼睛就像怀里的小姑娘。
天色渐晚,日落西山余晖渐渐淡去,窗户外面的景色都有些模糊不清,两个人下巴抵着额头脸颊贴在胸膛亲亲密密没有一丁点分开的意思。
厨房里准备好了晚膳以往都是定点摆饭今日却迟迟不见人来,于是大厨们跑去咨询莲生总管——冷饭冷菜口感自然差很多,他们真心为主子着想啊。
两位主子窝在屋里一下午,谁知道在干些什么?莲生想歪了,他觉得自己猛地进去要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依照主子对二小姐的宠爱和占有,还不得把他的眼珠子给抠了?
所以,莲生很无良地第一次用了总管的身份强制命令秋色去喊主子们用膳。秋色是女的,就算看到什么也没太大关系。
秋色硬着头皮往里去,绕过屏风却被眼前美好温馨的景象深深吸引。
略略昏暗的暮光里,高大的男人搂着娇小的姑娘,十指相扣,唇齿相依,窗外吹来几片桃花,落在肩上头发上,这么唯美的一幕,秋色甚至都忘记自己的任务,踮起脚尖,悄悄退下。
等到夜色完全笼罩着天地,陆维才发现他居然搂着自己的姑娘在一片黑暗的屋子里坐了这么久,陆缘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忽重忽轻不慎规律的呼吸喷洒在胸口,他甚至会以为她就这样乖乖巧巧地睡着了。
“宝宝下午睡得好吗?”
“不好。”
“嗯?为什么睡不好?”原来说废话也可以这样幸福。
“因为你不在呀。”小姑娘瓮声瓮气的。
被需要的陆维翘起嘴角笑了,亲亲小嘴,“好,以后都陪你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