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六大镖师、十二趟子手以及众家丁齐聚议事厅,赵赛姑一阵手中龙杖,道:“蓝家堡目前面临前所未有危险,树欲静而风不止,既然人家已经开出了挑战书,咱们唯有硬着头皮应战。自今日起,老身命元宝暂代堡主,以抗邪魔外道,但凡帮众大小事务,全部交由鬼蛊道长处理!”“鬼蛊道长”的雅号,已让蓝悠悠私下告诉了婆婆。
众人见赵老太婆将堡主之位让与一不足二十岁的小道士,诧异不已,却因为赵老太婆德高望重,又会些道法,莫敢不从。唯独身材消瘦的尹镖师,脸上犹似蒙了一层寒霜,不服之情溢于言表。
元宝没有想到赵老太婆有此一安排,根本没有做好准备。连忙道:“赵婆婆,让我这个愣头小子管理蓝家堡,这……这……”赵老太婆早知道元宝会有此一问,道:“你既然号称鬼蛊道长,当然就好负责其蓝家堡防范鬼蛊的责任,要说鬼蛊,在座诸位恐怕没有你最了解。你只负责颜家堡如何防御、对付余香宫,至于堡内杂事,岂敢劳驾鬼蛊道长操心。说着从怀中掏出那枚舍利子,道:“听悠悠说,你受少林之托,要将此舍利子交还给尚智大师,只要您能帮颜家堡度过此劫,舍利子定然双手送还,另外再送鬼鬼先生另一份大礼。”
元宝吊梢了一下嘴角,想到渔家傲死去的百姓,责无旁贷,心道:“既然无处容身,也只有暂时在颜家堡栖身,帮着颜家堡抵抗余香宫。”于是道:“那——在下就不谦让了。”
赵赛姑一听元宝答应了,喜悦之色如同涟漪划过眼角,扬声道:“摆宴!”多虫儿吩咐厨子、老妈子等人下去杀鸡宰羊,整理宴席。
诸位镖师年纪最小的也有四十几岁,最大的也已经将近六十岁。趟子手最小的也在二十几岁以上。元宝见众镖师、趟子手等人脸若冰霜,便晓众人不服,于是道:“赵婆婆命我为颜家堡堡主,这颜家堡防守之责就落在在下身上,那在下也效仿古人与诸位约法三章,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没有一人吭声,独尹镖师站起身来道:“蛊?哈、哈、哈,不就是一些虫子吗?老子挥手一刀一个,何须如此劳师动众,惊扰大家?”说来也巧,此时屋内正好有一苍蝇在屋内飞来飞去,嗡嗡直响。尹镖师从腰间拔出柳叶刀唰得一声挥动,然后挽一刀花,将柳叶刀又插回刀鞘,动作潇洒利索。众人只觉得寒光一闪,齐声道:“好刀法!”尹镖师坐回凳上,甚是得意。
另一身着灰色万字锦缎衫,面若黄土,奸笑道:“尹镖师,你一刀只砍掉了苍蝇的左翅膀,不如你再一刀砍掉苍蝇的右翅膀,然后用油炸一炸,弄个下酒菜唤作‘油炸苍蝇’,倒也不错。”尹镖师道:“妙极,妙极!吕镖师到时候一定前来共同品尝品尝。一只苍蝇怎么也够咱哥俩喝上半斤白干。”
刚才黄土脸面汉子起身拱手道:“品尝当然可以,只是空手前去,太过无理,不如我也整个小菜如何?”说罢,袖子一甩,从袖子里飞出一袖箭,射中顶梁。众人凝目细看,在袖箭箭尖处,插着一蛾子,蛾子挥动了几下翅膀便不动,道:“咱也弄一个菜,就叫做‘凉拌蛾子’,正配你的‘油炸苍蝇’,岂不妙哉?”说罢,二人哈哈大笑,一唱一和,旁若无人。
元宝岂有不知两人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自己毕竟年龄最小,却又不能丢了阵势,于是道:“尹镖师的刀法是够快,只是略有不足之处。”众位镖师、趟子手好似一直盼望着元宝能说出什么狂妄之语,此言一出,正符合众位镖师之意,于是都扭头看着元宝。尹镖师的如风刀法竟然被乳臭未干的小子轻视,脸上都有怒气。吕镖师站起身来,冲着元宝一抱拳道:“这位小兄弟,饭可以乱吃,话怎好乱讲?尹师兄就是凭借这把柳叶刀走南闯北,先后挑了冯家营,后是一刀斩了王吉城。声名显赫,名噪一时,整个大西北,任谁听到‘柳叶刀尹’的大名,都望风而逃。”
蓝西虎见众位镖师、趟子手多有不忿,心下也怪罪元宝轻视众位镖师,道:“贤侄恐怕有所不知,前往甘肃方向的走镖路线是尹镖师的一刀一刀砍出来的。”
元宝看了一眼蓝西虎,转头对刚才的吕镖师笑道:“吕镖师的袖箭看似神出鬼没,却也并非炉火纯青。”吕镖师听罢,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道:“乳臭未干,也敢大言不惭。”
元宝并不恼怒,缓缓道:“尹前辈的刀砍断苍蝇左翅时候,也将苍蝇的一只左腿砍断,所以说略有不足,至于吕镖师的袖箭,插在蛾子的头部,略有偏右,并非完美。”
众位镖师以及趟子手先是沉寂,继而哈哈大笑。苍蝇已经够小的了,能砍中苍蝇的左翅,已属不易,众位镖师中除了蓝西虎能做到外,其余人无人能及;吕镖师的袖箭号称“袖里乾坤箭”,百发百中,今天被元宝如此轻描淡写予以讥讽挖苦。一阵哈哈大笑过后,众人皆暴跳如雷,尹镖师与吕镖师只能受此侮辱?唰得一下子,尹镖师抽出柳叶刀,吕镖师一甩右手,刀从上往下,劈向元宝的脑门,袖箭也直奔元宝面门而来。
元宝纹丝不动,眼盯袖箭,心听刀风,不待出手,眼角之余睥睨赵赛姑的龙杖火光电石般飞起撞飞袖箭,磕飞柳叶刀。赵赛姑面若枯槁,冷笑道:“大胆!”声音不大,入耳生畏。镖师,趟子手都噤若寒蝉,莫敢再言语。元宝始终保持冷静的表情,轻轻道:“苍蝇、蛾子都在,何不自己检查一下看看?”
此言一出,有一趟子手,从凳子腿边上,捡起那只断了翅膀的苍蝇,果然少了一条左前腿。另一人飞身跳起,从屋梁上拔下袖箭,箭上插着那蛾子,果然偏在右边。
“少侠果然好眼力,”蓝西虎道:“观察竟然如此之细致。”尹镖师一向自负其柳叶刀法,刚才砍元宝时,自以为刀法已经快到元宝不及闪避的境界,难免自鸣得意,道:“眼力好有何用,能躲避老子的快刀吗?”将柳叶刀放于嘴前,在上边哈了一口粗气。
元宝微笑不已,蓝悠悠看不下去,道:“尹叔叔,就你的绣花刀还想和元宝哥哥比么?”
尹镖师对蓝悠悠说自己的柳叶刀是绣花刀,也不生气。这些镖师从小看着蓝悠悠长大,因为赵赛姑的关系,对待她比对待蓝西虎还敬畏,没人敢说蓝悠悠的不是,笑道:“叔知道你护着他,可他要是爷们,别光说不练,露一手瞧瞧。”镖师、趟子手纷纷起哄:“就是,光说不练假把式,是爷们别做缩头乌龟。”
元宝微微一笑,抽出聒噪,匕首黝黑铮亮,盯着泥墙上趴着的一偷油婆子(蟑螂),左手画封符,右手轻抖,道一声:“着!”并没有任何变化,偷油婆子静静趴在墙上,甚至连动都没动。
镖师、趟子手等人看了良久,静待奇迹,奇迹没有出现,引得众人哈哈大笑。特别是尹镖师与吕镖师更是纵情高笑,伸直手指指着元宝道:“才——才——才人,太幽默了。”
元宝不理会众人的嘲笑,将聒噪匕首缓缓收回鞘内。蓝悠悠气道:“你们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元宝哥哥不过……不过……”她也被元宝弄糊涂,以为元宝不小心失手,于是拼命想替元宝打圆场。
星月冷笑道:“偶然失手?鬼蛊道长何时候失过手?”上官星月比蓝悠悠大了将近十岁,阅历经验自是丰富。
蓝西虎缓缓道:“少侠失手,有何可笑,对待小辈的,咱们长辈还是应该以爱护为上,诸位镖师且莫笑啦!”
赵赛姑将龙杖往地上一敲,望着蓝西虎冷笑道:“当年不好好跟你师父学上乘道法符箓,到如今竟不识上乘道术,可叹哪!”赵赛姑看出门道,环顾众人接着道:“你们如若能将那个偷油婆子从墙上拿下来,那你便来当蓝家堡的堡主。”
尹镖师道:“赵老太君,堡主不敢当,就一趴在墙上的偷油婆子,竟然说拿不下来,岂不滑天下之大稽?”说罢飞身跃起就要伸手摘下。
身形一晃,旁边一臧蓝人半道跃起,抢先喊道:“杀鸡焉用牛刀,师叔何须动手?”因为此人距离偷油婆子近,轻松跃起便可触及偷油婆子,就在触及偷油婆子的刹那间,尹标师一把将其脚拽住,任由此人使劲前伸手,愣是差了一寸。这边刚将臧蓝衣服人拽住,那边又有一人纵身跳起,道:“你们不想当堡主,老子做梦都想着呢。”不是旁人,正是刚才的吕镖师,吕标师刚靠近偷油婆子,旁边闪出一人拦住,喊道:“老吕,别介,过了我这关再说。”
众位镖师、趟子手也顾不得谦让,你抢我夺,都想先将墙上的蛾子摘下,谁也不让谁,竭尽全力,拼命厮杀。
赵塞姑悲由心生,怒道:“如今强敌未除,为了一颜家堡的堡主之位,却自乱阵脚,自相残杀,丢尽了老太婆我的脸面。”蓝西虎也高声道:“众位都请停手。”两人的话还是有分量,渐渐地,诸位镖师、趟子手都停下了手。刚才有些趟子手一心只想摘下偷油婆子争夺堡主之位,竟然和自己的师父镖师打斗起来,自觉惭愧,眼光游离。而镖师对自己的趟子手徒弟,心生恚怒。
蓝西虎纵身跃起,右手食指,一把将偷油婆子头抠住,使一千斤坠,想将其扯下。但见身体略微一沉而不落下,整个人居然挂于墙上,犹似墙上挂画一般。
蓝西虎从墙上跳下,脸上颇尴尬。“我来试试。”说话的正是刚才的吕镖师,犹如刚才蓝西虎,扯住了偷油婆子,偷油婆子却像墙上钉子,挂住了吕镖师,任由吕镖师在墙上乱晃乱动,不能撼动偷油婆子丝毫,反而吕镖师挂于墙上,像是一幅能动弹的画儿。尹镖师以及其余诸位镖师、趟子手都上去一试,皆是如此。众人皆奇,刚才的狂妄之色、蔑视之色,都随着渭河流向了大海,只留下无限无奈,没有了刚才的叫嚣,也没有了刚才的万丈豪情。
赵塞姑道:“元宝的这一封咒,无形无色,无迹可寻。”看了看众人继续道:“诸位太过轻狂,夏虫不可以语冰,井底之蛙怎能知道天之大小?”蓝西虎以及众人哪里还敢反驳?
蓝悠悠拽着元宝的衣袖,摇晃道:“元宝哥哥的封咒好神奇,你也没有贴上边道符呀?”元宝微微一笑,道一声:“起!”将偷油婆子身上的封咒解除,被封在墙上的偷油婆子,振了振翅膀,飞起来。
众人见到有生以来最最诡异之事,虽然先前见过赵塞姑的道法,可似元宝这般近乎玄术的道法,生平仅见。赵塞姑问蓝西虎道:“你的那些小玩意儿,比元宝如何?”蓝西虎汗流涔涔,谨答道:“小巫也。”
“元宝的堡主之位当得还是当不得?”赵塞姑又问道。蓝西虎、尹镖师、吕镖师等众人唯诺,“但听少侠吩咐。”
元宝煞有霸气,背着手踱到众人中间,道“那我就当仁不让。当下急需去处理三件事情。”说着一抱拳冲着诸位镖师、趟子手道:“事有轻重缓急,就目前来看,颜家堡面临的危险情况远超诸位想象。”
赵赛姑对着元宝道:“元宝,到上座发话。”在赵赛姑的心中,元宝已然是她的最佳外女女婿。元宝坐在首座,众位镖师、趟子手虽然不习惯元宝年纪轻轻发号施令,却无人敢再生事,特别是尹镖师以及吕镖师表面看似听从,心中却是认为元宝不过靠着邪门法术妖言惑众,要论真功夫,怎能比得过咱的快刀快箭?
“第一件事,将颜家堡所挂白条鸡、鸭之类全部取下,天气已经炎热,岂不搞得整个颜家堡臭烘烘?”此言一出,有人呵呵笑了起来,刚才令众人不适的尴尬略有缓和,赵赛姑回头道:“听从堡主命令,告诉多虫儿速速取下。”一丫鬟万福道一声是下去通知去了。
元宝接着道:“这第二件事,还要烦请婆婆走一趟驹留谷,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咱们在明,驹留谷在暗,让婆婆去驹留谷,一是婆婆熟悉驹留谷,二是婆婆武功高。婆婆一定切记,遇到任何事情,切莫暴漏自己。一旦探知什么情况,便可飞鸽传书。婆婆一定要注意年大将军的铁骑兵马,他们此去驹留谷报复,恐得不偿失。”颜家堡与在外镖师通常靠信鸽联系,信鸽是通信工具,赵赛姑将手里龙杖晃了几晃,道:“谨遵堡主吩咐,老身领命。”
“这第三样,便是派人去华山派,将驹留谷情况告知华山派,让他们做好防备。华山与颜家堡生死相关,互为唇齿,关键时候相互可以救助。只是此去华山非派一得力之人才可。”
蓝西虎道:“看来我是最适合的人。”元宝道:“蓝伯伯不能去,婆婆不在颜家堡,伯伯就不要再离开颜家堡。我看此事尹镖师可走一趟。”尹镖师站起身来,道:“那我就替总镖头走一趟。”尹镖师一见赵老太君都恭敬领命,便隐隐感到事态却是严重。
吃完午宴,赵老太婆带了几个仆人前往驹留谷,刚出门,元宝追了上来,递给赵塞姑一东西,赵塞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舍利子。赵塞姑心中明白,也不推辞,揣入怀中,转身离去。尹镖师也带着蓝西虎写的信只身离开颜家堡前往华山。颜家堡四周的白条生鸡鸭都已经取下,被仆人在附近掩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