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大闹忠义王府一事让京城中人多少有些不安,但谢灵之显然不在其列。太子吃了两杯酒,打伤守卫,要闯进府时,谢灵之正在用饭。因是中秋,谢灵之放了大部发府上的丫头侍卫们回家陪亲,因而府上大为冷清。听到太子在府门闹事的消息,谢灵之不但没有烦恼,反而高兴得多吃了两口菜,直教留守的吴越哭笑不得。
但太子终究是太子,便是谢灵之不顾其脸面,但皇帝总要顾得。因而,不等太子闹出更大动静,在宫宴上得了消息的皇帝,当即便派人发了一道旨意,将喝得半醉的太子拖回了宫。
谢灵之虽是有些失望,但这份失望在第二日见到被贴得满满当当的招亲告示,甚至买个炊饼,那小贩还附赐一张黄榜制成的油纸时,被弥补得完完全全,不见一丝缝隙。当然,这罗绮国王子,不要平民女,不惜富贵家,但求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求亲之路,看官亦如谢灵之一般,当个笑话看罢。
你道为何这谢灵之为何去买炊饼?在下若是说只是突然想尝尝味道各位看官可信?罢了,也容不得各位不信,这谢灵之被王府之事缠身,今日好容易得空,出来就是闲逛的。当然,若说谢灵之就只为闲逛,也不尽然。他出门是要寻一个人,一个早该已到京,按理说早该现身的一个人。
既是寻人,便不着急。谢公子出了王府,过了拱桥,在桥头站了一会,漫无目的地扔了一块石子。石子滚了三滚,落在谢公子右侧。谢公子执扇一笑,举步便往石子所在方向去了。
护城河的水很深,很凉,但很好听。尤其在秋日清晨或傍晚立在河岸时,风拂过河面,荡出小小波浪。后一波轻柔的打在前一波上,发出水嬉笑的声音。
谢公子亦在听,因为他眼睛没有空。“真是稀客。”对着水中倒影露出一抹笑,谢公子一个纵身,跃上二楼,坐于窗棂之上,调笑道,“频公子端的是好耐心,竟教谢某好找。”
“我不想见你。”一位玄衣公子正皱眉无奈地拽着谢公子的胳膊,往下拉道,“下来。”
有意的搂着玄衣公子不松手,谢公子挑着一双媚眼,含笑从窗棂上翻入房中挤兑道:“可你不得不见。”
玄衣公子的脸明显黑了半边,一双凤眼睨着谢公子,冷冷道:“谢公子既知道,便把东西给在下。”
谢公子睁大眼,夸张地从玄衣公子身旁退开,虽笑却似嘲讽般问:“频公子哪里话。谢某不过借东西一用,便是频公子送予赵公子之物,怎的还有拿回的道理不成?”
玄衣公子的脸又黑了三分,成色十分难看的举了举手,又垂下,欲言又止。谢公子这倒是真不明白了,正想开口问,却听得那玄衣公子长叹一声道:“谢公子误会了……”
谢公子一愣,将折扇倒了拿在手里,端详了扇坠半日,忽的明白过来似的一抬头,脱口而出:“这个‘蝶’另有他人?”玄衣公子颔首不语。
“那便好!”谢公子眼睛一亮,高兴的将扇坠握在手里,见玄衣公子疑惑的看向他,笑了两声,道:“我就怕他一点挂念也没有,那才真是为难我了。”
“哼。”玄衣公子眼瞧着谢公子如此高兴,心中一阵苦涩,却又很快收起,仍板了一张脸向那人索要:“既谢公子明白,就请将玉石交给在下。”
“频公子糊涂了不成。”谢公子不客气的将折扇拢回袖中,仰头抢白道:“赵公子乃自愿将玉石交予谢某,谢某可没有逼迫。若要归还,自然是赵公子问谢某要,频公子这越俎代庖有些过了吧?”
“那块玉石是他任命的凭证,你不能拿着。”玄衣公子有些生气的往房内的椅上坐下,右手硬生生砸在桌前,发出的重响在房内放得格外大,让谢公子直觉那一定很疼。但玄衣公子的话又实在让谢公子觉得好笑:“正因为是凭证,谢某才要拿着。不然,频公子见了鸡毛会当令箭来听不成?”
被抢白,还是被后辈抢白,实在让玄衣公子笑不出来,尽管他一直都没怎么笑过。理了理情绪,玄衣公子到底妥协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频公子不是都看见了。”谢公子乐道。
一阵沉默,玄衣公子在思索着什么,但思索了半日仍没有结果,只能摇头:“……你会害了他。”一直候着玄衣公子后文的谢公子一听,彻底乐了,冷笑一声问道:“谁是他?他是谁?”玄衣公子身形一顿,欲退。谢公子听得木椅拖在地上的声音,笑声更冷:“你,又是他的谁?”
谢公子到底离开了,赐予那玄衣公子最后两句话:“莫教浮云遮望眼,误认此山是泰山。”他忽觉频乐君甚是悲哀,甚么都未曾看清,便葬送了大好时光。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因为自谢公子出得那厢房,便知又被人跟踪了。
谢公子到底是江湖中人,江湖中人最不缺的就是被跟踪,最让人恼怒的亦是被跟踪——但谢公子不是。
穿过街走过巷,谢公子的筋骨活动够了,终于在行至一家面馆时停了下来。醒了醒满是黄金木香味的鼻子,进了面馆。叫上一碗青葱面,慢慢的嚼了,付了银子,走出两步,又退回,问小二再要了几块馒头,用油纸包了,方才离开。
出了面馆,站在大街之上,面目含笑的看向不远处正在摊前挑选首饰的怪异少年。一个小乞丐眨巴着又眼从谢公子面前绕过,谢公子一乐,俯身将手中之物往那小孩身上一塞,道:“回去告诉老帮主,不必再跟了。”
小乞丐也不说话,只喏喏的点头,抱稳了馒头,转身便跑。谢公子拂了拂袖上的灰尘,笑着起身,瞧少年还在挑选首饰,而那小贩显然已经不耐烦,谢公子撑不住,又笑了一回,这才移步,朝那少年方向走去。
这面谢灵之是目光坦然,步履悠然,笑容飘然,而那边眼见谢灵之就要过来,却在走与不走间犹豫不绝。
谢灵之好笑的看着那少年挣扎的表情,行至那人身边,感到少年明显的一僵,心中愉悦的从他身边绕过,随意拿了一支木簪,自语道:“不错。”随后不待那小贩开口,便一转身,将那木簪递至身旁少年的面前,笑问:“送你可好?”谢灵之清楚的看到,那少年的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黄,最后憋至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