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上得菜来,谢灵之方用过早饭,此刻不过夹一两点小菜,略尝一尝。用过饭,霍扬揪上魂儿不知飞向何处的秦钟珏往青龙门去,谢灵之留下。
客栈内人走人留,来来回回,不过两刻钟时辰,客栈之人便所剩无几。可那趴在桌前的少年,倒像是真醉了过去,仍是一动未动。谢灵之瞧了好一会,最终起身走向那红衣少年。
谢灵之并非好奇之人,他不怕麻烦,却从不自找麻烦。江湖中除去被仇人追杀,被女人缠身外,恐怕只数伺候醉鬼最为麻烦。那谢灵之为何还要上前?只因此人并未醉,不但未醉,且清醒得很。
一人如若未醉却偏要装醉,必是准备干些不干不净的勾当。而此刻在这京城之中,除与那二人有关外,再想不出第三种勾当,而就在方才,那二人之一方离开。
“你是自己起,还是谢某帮你。”
谢灵之立在红衣少年身旁,含笑俯身在其耳侧轻语一句。那红衣少年竟“哈哈”大笑几声,捂着后颈从座椅上跳起来,转身指着谢灵之便闹:“你使诈!”
红衣少年尚年幼,不过十六七八年际,不过长得圆润,无甚好看。但谢灵之却在看,且看了好一会。谢灵之看的是此人的眼睛,红衣少年正生得一双大眼,眼内清明,不含杂质,干净得仿若不是江湖人。可他又必定是江湖人——任世人如何装,都无人能将醉装得如此像。谢灵之看了一会,便笑起来。他这一笑,那红衣少年倒安静了。
“你这人真好看。”那红衣少年亦笑,巴巴地凑上来,盯着谢灵之又瞧了一会方道,“笑起来更好看。”
“承蒙夸奖。”谢灵之眉眼一挑,安然接受。那红衣少年却所的退后,疑惑地张望了一阵,喃喃道:“这世间任何男子听人说他漂亮,必定跳起脚来扇我一个耳光,你这是倒像很受用。”
谢灵之好笑地斜了红衣少年一眼,也不待红衣少年邀请,自顾自地在他的桌前坐下,取了瓷杯,倒了杯茶,正欲饮,却忽的一笑,往外倒了。红衣少年见谢灵之自作主张,更是疑惑,亦在座位上坐了,亦学谢灵之给自己倒上一杯,问:“你不喝酒?”
“谢某从不饮酒。”谢灵之扬着嘴角,从腰间取了折扇,缓缓打了。红衣少年一口饮尽杯中酒,摇头叹道:“那你可少了很多乐趣!”
“乐趣便是麻烦。”谢灵之浅笑,“谢某从不与自己找麻烦。”
“你这人真真奇怪。”红衣少年又饮下一杯,话语音带着浓浓酒味儿,“不过我喜欢!”
“不巧,谢某却是讨厌公子得很。”谢灵之收了扇。
“为何?”红衣少年一口酒卡在喉住,只差一点儿便呛出声来。谢灵之见了,好笑地掩面低笑:“因公子是谢某的仇人。”
“我杀了你的家人?”红衣少年盯着谢灵之又瞧了许久,一面问一面摇头,“我若真杀了你的家人,便不会放过你。”
“是朋友。”谢灵之欣慰一笑。
红衣少年又征了征:“那必定是很重要的朋友。一提起他,你就笑得更好看了。”
“无错。”谢灵之颔首。
“那你可是要来杀我替他报仇?”红衣少年一本正经地摇头,“不会,你打不过我,而且你一点都不伤心,倒死的那个人不是你朋友,只是一个外人。”
“谢某确实敌不过公子。而谢某在此,也只为告诉公子一个消息。”谢灵之含笑起身,“谢某另一个朋友已往北去寻公子,公子还是早日启程回雁留声罢。”
“诶!别走啊。”红衣少年见谢灵之欲走,忙绕过方桌上前拦了,自报家门道,“我就是雁留声,你如何称呼。”
“谢灵之。”谢公子大方应道。
“好!”红衣少年爽快地又饮下一杯酒,笑着大踏步离了客栈,“那我这就去会会你朋友。若真值当你朋友的,我再放他一马。”
红衣少年已离开,谢灵之却只一笑,便上楼回房,便是连回头都未曾有。
次日,正是青龙门百历青运送天山派前任掌门回山的日子,霍扬与秦钟珏自是从昨晚便开始警惕。霍扬本欲一人值夜,怎奈秦钟珏死活不肯,只说自己是掌门一手带来,比霍扬更受宠,便非要轮留值夜。霍扬知此是秦钟珏的借口,但又奈何不得,只好应允。
出发前,秦钟珏眯着眼,打着哈欠,见霍扬一面整理马车,一面心不在焉地往街道口瞥上两眼。心略沉,亦望向那路口。但此时天还未亮,莫说别人,连夜里做贼之人都还未起。秦钟珏明知霍扬盼的是谁,却又毫无办法。
“师兄。”秦钟珏担忧地上前,推了推霍扬道,“谢公子此时怕是还未醒,不然……”
“不可。”霍扬一听,忙打断秦钟珏道,“此去一路凶险,为兄绝不让其涉入。”
“可谢公子来此不正是为此事?”秦钟珏为霍扬报不平道,“便是师兄你不愿见他涉险,他也逃不开,师兄又是何必……”
霍扬不再说话。马车已套好,霍扬坐在前头赶车,秦钟珏再欲说些什么,却被霍扬冰冷的眼神一瞄,心似一噎,忍了忍,钻进马车中,护着老掌门。
天愈加阴沉,马车开始移动,行走间天空开始飘起白雪。一点点,一粒粒,一块块,愈下愈大,打在霍扬的脸上,冰冻彻骨。但霍扬却未感觉到,他的心很暖,即便看不见那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