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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近两月的跋涉,一行人马终进入临安府地界。
戍边大帅回京面圣,礼仪规矩极其繁杂。
先是在离临安城四十里处奉令停下,派人进宫递书,请旨入京。接着由天子内侍前来宣旨犒劳,护卫骑兵们皆被安置到太湖边的安奉军兵营驻扎,刘耿大帅须沐浴焚香,斋戒三日后方可在内侍宦官的陪同下入京面圣。
而一众少年武生们有文书凭信在身,毋须随军等待,当下由名校尉领着,径自先行进京。
江南风景与边关风情又自不同,天蓝水清,山色秀丽,处处花红柳绿,婉约多姿。但见水村山郭皆有酒旗,亭台楼榭随处可见,显得极为富足安逸。
特别是进了钱塘门后,临安行在的繁华景象,令吴茗等少年武生们大开眼界,着实地上演了把乡巴佬进城的剧目。
按照武举大考的相关规定,各路应考武生们抵达临安后,须自找地方安置,然后再去兵部报备。
理解起来,就是吴茗等人得自掏腰包,找家客栈安顿下来。
此次来京赶考的朔方三路一十三名武生,全是军中将领子弟,家境都颇殷实。当下便由折知锋牵头,大伙儿齐齐出资,在最为靠近西湖的清波门内寻了家客栈,豪掷千贯巨资,整个儿全部包下。
客栈的规模并不算大,两进院子外加一片竹林,共有四十余间客房,胜在安静整洁。况且竹林中有一大片空地,结实平坦,正好给大伙儿遛马演武所用。
最让大伙儿中意的,便是这家客栈的名字,极有内涵,令人品之回味无穷。
“探花居?为何不叫状元居呢,岂不是彩头更好?”
李修武楞头楞脑地叫嚷着,竟要出钱让店家改个更加吉利的名字。却换来大伙儿好一通鄙视。
“知道啥叫含蓄不?知道啥叫谦虚不?”
“低调!一定要低调!”
“闲居西湖侧,春来好探花。懂不懂啊傻帽!”
……
叫上几桌子好酒好菜,聚在一起闹哄哄地吃喝完,便算是自个给自个接风洗尘。吴茗换下入城时所穿的武士服,穿上件素青锦袍,在小厮柴胡的一再催促下,不情愿地出门叫了顶轿子,前往位于缸儿巷的武康侯府。
淳熙五年武康侯吴拱受封宫观闲差,次年出任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承蒙孝宗皇帝赏赐府邸。但吴拱去世后,独子吴磐为将朔方,拖家带口都在宁夏城,因此偌大侯府内便只有姨娘程氏一脉居住。
吴茗启程之前,也是得了娘亲一再叮嘱,到得临安城后,必须要去侯府转转。一是拜见尚还在世的姨奶奶程氏,二是提醒居住在侯府的老老少少们,别忘记谁是侯府的主人。
进了缸儿巷,在五间门房的侯府大门前停步落轿,吴茗甫一下轿就满脸新鲜地东张西望,对过去只存在于娘亲讲述中的侯府气象好奇不已。
小厮柴胡大模大样地上前和看门仆役说话,递上武康侯府的令牌后,便昂首挺胸地和伴当樊通站在一侧,等待对方通报管家后开门迎接。
这石狮子刻得真不错,栩栩如生也就罢了,难得的是有一股子威严外露,令人不禁得心生敬重。还有这下马石,评书里头都说是文官到此下轿,武官到此下马,没想到自家府邸前也有这么一块啊。
吴茗只顾新奇,绕着侯府门前的几样摆饰看来看去,末了,又仰头打量着宏伟大气的府门,嘴里啧啧地感叹着,心里想得却是“要是搁在后世的杭州城里,有这么一大片院子,自己岂不是得乐死!”
在那长吁感叹了一会儿,忽地注意到门廊里面,几名仆役下人正探头探脑地指点着,面露讥讽颜色,显然是在嘲笑自己乡巴佬般的举动。
胆子不小哦!难道刚才没听见柴胡说的话,不知道自己是这大片侯府的小主人?竟敢嘲笑老子没见过世面,看待会儿怎么收拾你们!
不知怎么搞的,吴茗只觉心底闷气丛生,当下斜眼瞪了瞪躲在门廊里的几名仆役,意思让对方几个老实点,孰料被毫不畏惧地回瞪过来。
却说躲在门廊处的几名仆役今日闲来无事,跑到门房这儿聊天,就见有位书童模样的小厮过来,大咧咧地递过侯府令牌,要门房赶紧进去通报,说什么小少爷从宁夏城回来了。
那小厮持得令牌不假,门房验过之后自匆匆进去通报管家。这几名仆役好奇心大作,便躲在门廊后观察,想看看只存在与传言中的宁夏城小少爷是何模样。
等看到一位穿着普通锦袍的少年从轿中走出,全不是别家府上公子少爷的举止派头,仆役们就有些失望。待对方咋咋呼呼地围着石狮子打转,然后又做出一副痴傻模样,当下便认定对方乡下人没见过世面,优越感大增,心里头存了轻慢,才致发生与对方瞪视的事情。
怒上心头,宛如火药桶掉落个火星般,猛地爆开。吴茗叉腰一指门廊,大喝道:“你们几个,给少爷我滚出来!”
放在宁夏城,有下人敢对主人不敬,不须出声,自有管事及家将们上前一脚踹到,一顿皮鞭子抽个皮开肉绽那是轻的,家法严点的主,直接乱棍打死扔到草原上喂狼。
怎么临安作为一朝都城,对下人的管制如此宽松?都没了主上仆下的区分?还是,欺自己新来的面生,故意不敬?
这一声大喝,自然带了些杀伐之气,把那几名常在市井打混的仆役吓得一个哆嗦。心眼儿机灵的转身就跑,期望对方新来,记不住自己的样貌。而反应迟钝的,仍继续呆在那装爷,一副凭什么听你的欠揍模样。
吴茗被彻底气坏了,简直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地叫过樊通,冲门廊站着的几名仆役一指,吩咐道:“把他们揪出来!”
樊通答应一声,几个箭步冲上去,伸开蒲扇般的大手,在仆役们的惊叫声中,如同老鹰捉鸡子样提着三个人就扔了出来。
“少爷!怎么整?”樊通巨灵神般的手掌来回搓动,瞪着被惯倒在地的三个仆役咧嘴直笑,眼中冒出的凶光骇人之至。
怎么整?打杀下人的事情,吴茗还从未干过。当即犹豫一下,斟酌道:“今个儿是少爷我第一次回侯府,得讨个好兆头,弄出人命晦气。这样吧,一人三个大嘴巴子,给点教训就算了。”
每人掌嘴三下,不要打死。樊通点头理会,一手拎起名仆役,另一手挥起啪地抽了上去,只见那仆役惨叫一声,满嘴鲜血狂喷,半边牙齿全被打得脱落。
正在这时,从府门里呼啦涌出一大群人,为首一名身穿葛布黑衫的白发老者神情激动,双臂张开,冲着正抽地过瘾的樊通就扑了过去,嘴里还大叫着:“小少爷!您终于来啦!可想死老浩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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