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眸子却流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冷意。一身浅红色短装,肤色苍白透明,如同生长在冰山深处清泉上的雪莲,看得见细微的青色脉络。
她淡漠地抬眸看我一眼,不予回答,开口,便是清冽如玉石罄击的成熟女声:“你走吧。”
那扇机关不知何时已被她打开了,我一阵诧异,“你既然有能力逃出这里,怎么不走?”
“不想死你就快走!”
“难道你不怕死?”
“别废话!”她冷声喝道,“要走就走,不然休怪我……”
“不然你会怎么样?”我笑眯眯地蹲在地上,两手托着腮子看她吃瘪的神色,“你会吃了我?清蒸还是红烧?唔,我想想,我挺喜欢烤着来吃的,再加上一些孜然和辣椒粉,那就更美味了。”
她眯了眯眸子,并没有说话,只是唇抿得发紧。
“其实你就是那只雪妖吧,哦不对,你应该是一只花妖,你是心甘情愿被他抓来,又心甘情愿留下来对不对?你喜欢他?”
她瞪我,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关你何事。”
我摊开手,直言说:“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但我看现在的情形,你应该不会答应。所以我想听听你和他的故事,或许,我能帮你得上忙?”可这位姑娘明显不领情,在我看来就一副“你明知我不告诉你你还来找我你个脑残有种你猜呀”的神情。
“好吧,”我佯装苦恼地轻叹,背过身找了块较为平整的石块,躺了下去,“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夜深了,我今晚在这里留一夜,明早再走。你不用那么拘谨嘛,我又不会伤害你。”
她不理我,兀自站了许久。一缕暗香飘来,似有似无。
我闭着眼,掐住手里一片物什不放,有水渍****了我的指尖。香味更浓了些。
有均匀的呼吸声浅浅响起,不一会,少女的身体轰地倒了下去。
我霍然睁开亮亮的眼睛,转过头摩拳擦掌,嘿嘿地笑。
“别怕啊**,虽然爷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控制不了力度,可能拔不出来……不会很疼的,小姑娘忍着点啊!”
我丢掉手里那片花瓣,取了根细如银针的尖利花蕊,往她头顶上方一鼓作气地刺了下去。她并没有睁开眼,只是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花蕊已经吸取了足够多的血,我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往空中勾勒出一个字,一横一捺,一幅幅飞掠的画面便袭入我的脑海里。
……
早在上古时期,朝暮花就已经生存在大地上,遍地都能看到他们的生长。他们种族奇特,生来就有强悍的力量,若换作在仙界,便是战神级别的了。因此造物主下了一个限制,他们生来与人类的生长规律相反,他们一旦拥有形体,便是衰老的模样,人类生命终结之时。每每使用体内的力量,形体也会随之倒退,直到变成婴儿,最后随风逝去。
简单来说,他们的身体就是一个力量的容器,倒尽了容器里承载的东西,他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而她第一次遇见他时,她化成形体才不久。
很多同伴急切于把自己的力量发泄,把自己的容颜停驻在妙龄少女的模样,她却依旧维持在老妪模样,她爱惜自己的寿命甚于容貌。
但族里的老人告诉她,总会有一天,会遇到一个人让你心甘情愿放下你执着了多年的东西。
忘了为什么会去到那个地方了。好比鱼儿缺了水,对于一个生活在寒山地带的花妖来说,城里闷热的天气简直是一种折磨。
她躲在一个死胡同里,浑身的肌肤漉漉地,口舌干燥欲裂,将近虚脱。
他就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她看不清他的模样,只感觉到有一张脸在眼前一晃而过。她浑浑噩噩地感觉到身上一阵清凉,又有甘露流入她的口中,为她缓解了喉咙的燥热。
她努力瞪大双眼,想要看清这个人的模样,眼前却想被蒙上一层薄膜般模糊不清,再度醒来之际,她身上覆盖着一层凉凉的草藤,而那人已不知所终。
她心下失落,扶着墙缓缓往外走。
走到分叉口,隐隐约约听到另一条深巷中传来救命的呼声。她本不搭理这些的,人类的事情与她毫无关系,她却意外地感觉到,在那群人中间,有救命恩人的气息。
那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约模十五六岁模样,身上穿着上好的布料,大概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孩子。几个高个子的少年将他围困在角落,恶狠狠地扬手就抽他一巴。
“说啊,说你是爷的孙子,爷就饶了你!”
“还以为自己是谁呢!不就你爹当了个小芝麻官吗,爷的叔叔的表侄还是国舅爷呢!”
他偏着头,发丝黏着汗水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红肿了一大片。
狠厉的拳头夹杂呼呼风声落下,一次次重创他的腹部,他的身子往后撞去,头颅发出沉重的声响。
亲眼目睹这一场面的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指甲掐入掌心,凹下一条粉色的掐痕也浑然不觉痛。
毫无预兆地,颈间的齿印突然发出灼热的温度,点点浮沉的银光,如凝玉般的润白色泽裹转着她全身,瞬息华光万丈,铮亮了半个天空。
哪怕她犯了禁忌杀了生,她也不允许有人欺负她的救命恩人!
第二次遇见他,竟是在雪山山脚下,他与爹娘一同居住下来。她欣喜,却忍不住为他担忧。要知道,山脚下的山村是一窝山贼的窝点,而那自称是他外婆的老妇人不过是乔装打扮的罢了。毕竟多年未相见,谁还记得清老人的模样?
这帮山贼,做的勾当便是把山上有宝藏的消息散播出去,引得无数江湖人前仆后继,当山贼将其掠夺**后杀害,就诬蔑是山中雪女所为,将自个的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长期以来,这帮山贼没有不得手的时候。
虽然山贼将罪名推卸到她身上,她是不大理会的,也没有因此而寻仇,可当看见她的救命恩人听从山贼的话语,认定她是罪大恶极的败类时,她还是忍不住心痛了。
她以为,他断不会听信谣言,可谣言一旦传开了,谁能辩得出是真是假?
她起了杀心。
族里有诫告,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他救过她一命,她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落入山贼刀口之下?
她想保护他!
她在月色下舞了一夜。
一夜呵,饶是她生性喜寒,也耐不住脚尖雪地里长时间的摩擦。颈边的齿印一刻不停地燃烧,热寒交织,随时间的流逝,她的容颜也一点一点在改变。
原来年轻的样貌是这般有活力……也不怪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永驻青春而疯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