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自然的学校小羊在它们的游戏之中跳跃。我曾经注视在街道上领着走的一群小羊，它们不时跳跃，跳的式样时时变换，仿佛有弹簧在它们里面作用的样子，生在达尔文以前的人见了这种动作一定觉得很稀奇。但是在进化论者看来是很了然的。
游戏是自然之教育。它是生活的一种预备。
幼稚的动物，它们游戏的时候，练习它们在日后的生活中所需要的动作。一切动物都是如此，人也在内。小羊在它们的游戏中奔跑和跳跃，同人、狗和狮的后嗣，互相争斗和追逐，其理由相同。小羊一有机会便选择一高岸或斜坡作为游戏场。河岸是一模拟的山道。
小羊是山居者的子孙。它们的天性是为与今绝不相同的生活所造成的。它们是教育在山中生活的方法。它们在游戏中的跳跃和奔跑原来是日后生活所必需的唯一预备。这种游戏足以发达筋肉，使它们跑得快、跳得远、并且给以站得稳，爬上岩石不致失足的技能。但是它们的教育现在是过时了。游戏在小羊之中，象游戏在儿童之中一样，为生活的预备是早先的情形。儿童的游戏是为战争生活的预备，象我们野蛮的祖先所生活的一样；小羊的游戏是为山居及应付仇敌的生活的预备，象它们的野蛮的祖先所生活的一样。羊的游戏就是进学校。它们以学习做事为功课，它们所学习的事情是日后在实际生活所要作的。但是家羊的生活情境同它们的祖先所处的情境极不相同，所以它们的教育是过时了。它们在年轻时候所学习的功课在实际生活中都毫无用处。羊的教育，象其它许多动物的教育一样，已经过时了。
10．天空的孩子羊是山居者。它们的祖先居住在空中在地球的那些高耸入云的地方，是被平地上的饥饿的仇敌驱迫到那里去的。家羊大都是平地的居住者。倘若你留心观察它们，可以看见它们有许多动作，假使它们不是山居者的后嗣，决不会做的。羊具有爬上木堆、草堆及矮屋顶的倾向，这是它从老家——地球的顶上——带到平原来的特征。一个草堆宛如一座山峰，这天空的孩子能在那里俯视下界。那是一个巡哨的地方。
羊被平原的仇敌驱逐到萧条和荒瘠的高山上，又养成凡能拾得的物品差不多都能用以充饥的能力。羊的种族的生存大都依托在空中的这些不毛之地，因此它们的神经及筋肉系统造成适应这种环境的基础。那里仿佛是一个制造厂，把它们重新改造过了。
新闻纸和破布，羊并非吃着玩的。它能使它们消化。纸是用木料制的，破布是棉花的纤维，这在化学的成分上与木料相似。木料的纤维有一重要部分叫做细胞膜质（cellulose）。细胞膜质的化学的成分与淀粉相同，它在事实上也象淀粉，溶解时即变为糖。我们在试验管中置细胞膜质，注入硫酸，即能使它溶解。报纸遇硫酸即化为糖。但是我们的身体内不能溶解细胞膜质，因为在我们的消化液内不能起这种化学作用。羊却是能够的。羊有四个胃。它是属于所谓反刍类的。
凡属反刍类的动物都有四分的胃。在它们的食单中，能收入象人一类的动物所去掉的许多物品。
生长在天空中的动物对于平地一定是很无味的。山峰的孩子被逼着在平原上生活，一定很依恋它们的故乡的峰崖。据说巴比伦的国王建造壮丽的花园及人工的高原，使他的美狄亚（Medea）的妻子不致苦忆故乡的山岭。
我们心里的渴慕受之于往古者非常之多！这种渴慕是从旧的生活遗留下来的。我们不过是牵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受旧生活的支配。儿童的爱好游泳、爬树及劫掠鸟巢，人类对于天然生物的依恋，都是我们旧日野蛮时代构木为巢的生活之遗迹，这种生活我们久已遗弃在后面了。摇床及摇椅是人工的树顶。倘若我们的远祖没有在树上住过，他们决不会创造这些器具，因为他们的心中决不会发生创造这些器具的要求。
这个“遗留”的观念，岂非是一异常奇异的关键，没有他完全不能懂得的这么多的事情，他能都使我们了然吗？
11．鸡的行动家鸡的祖先是印度的雉鸟，这鸟的颜色是深红的，睡在矮树中，夜夜栖息在同一地点。它在地上筑巢，雌的生了一个蛋有咯咯叫的习惯——这是鸟儿的特殊行为。一夫多妻是极普遍的现象。雄鸡好争闹，能报晓，现在全地球的家鸡还是如此。
家鸡有许多行动，非对于它们祖先的行动有些知识，不能懂得。那些动作不真是残余的一一这就是说，它们不是无用的，倘若鸡老是生活在现在所处的情境中，有许多动作或者竟永不会发生，野鸡所以有这些动作，因为它们很有用处，家鸡有这种动作，不过因为曾经有过，现在还未消灭而已。
家鸡在地上筑巢，不象一般鸟儿样筑巢树中。它们是学祖先的样。但它们是睡在树中（或者是真的，或者是人工的），不象鹅鸭般睡在地上。它们也有每夜都睡在原处的习惯，象雉一样。捉几只小鸡，放它们在一定的地方栖息过二三次，以后它们就会自动的在那里栖息了。
家养的母鸡藏匿它的巢。然而它产一卵时也有咯咯报卵的本能。这两种本能就其效果而言仿佛是互相反对的。它们好象是在驯养中动作。但是我们必须切记，要说明家畜的种种本能，必须知道这些本能早就排列在这些动物的性质中了，它们发生这些本能时所处的环境和现在所处的极不相同。鸡是一种野鸟时，产卵在隐秘之处，且咯咯啼着，还在地球上没有象人一样聪明的动作之前许多时期啦。
有人以为母鸡离巢时，且行且啼，是一种诡计，用以引诱狐狸离开它的巢的。狐闻母鸡的啼声，将追从而去，不会想起它们的巢来了。鸽和鹧鸪也用这一类的诡计引诱仇敌离开它们窝的左近。母鸡在巢中受到滋扰时即飞身而去，或者可以用这个道理来说明的。
母鸡受滋扰时的飞鸣或者同产卵后的咯咯啼的作用不同。我曾留心，母鸡啼时公鸡也啼，在野蛮的状态中，这种雌雄的唱和或者是双方互相通知其所在地。野鸡是每家同居的，每家由一雄数雌组成。雄的极妒嫉，极关心它的妻子。它把自己看作它们的天然的主人和保护者。它的全家中有一位在巢中独居，用啼来通知它不再甘心独居时，雄的便啼着应答她，使它知道到哪里去寻它的家族，这时家族往往在多少路之外飘流。我曾留心雄的在这些时候多少总有些神经过敏；而且大概单是对它自己的一家啼，不是对邻家的鸡啼。
12．未来的奇异在最进步的家鸡中，这种匿巢的本能差不多完全消灭了，但在它们的野蛮祖先中是很强烈的。它们又推广产卵的时期于一年的各季。家禽是一种鸟。它在野蛮的状态时，和一般野鸟相同，在春季产一窝卵，抚育它们，非到次年春季不再产卵。但是选种的结果，产卵便不限于春季了。
也曾有人用同样的方法使牛延长产乳的时期。倘若我们继续用人工使卵孵化，选择更愿产卵的母鸡传种，过了多少时候，我们会培养成终年产卵的母鸡，对于它的雏鸡不再有爱护的倾向。我们对于牛也可以用选种的方法使它的产乳的机能脱离为母的动作而独立，在不生产小牛时也能生产乳汁。
人为的淘汰无论在动物或植物方面，都还在幼稚的时代，前途方兴未艾。只有那些有先见的人才能梦想到将来人类在他自身及同他联合的种类上所成就的奇异。人已培养成无刺的仙人掌、绿的玫瑰、无籽的桔子、苹果、葡萄、香蕉及菠萝，倘若他下了决心，可使芥子发达成石球般大，羊有丝一般的毛，母牛终年供给乳酪。
13．住在山崖的鸟类鸽子为什么不息在树中，也不在树中筑巢，而住在人所创造的棚中，常有不少的人起这样的疑问。
家鸽有近乎二百种变种。它们都是从石鸽来的，石鸽在欧洲的海岛中筑巢。它不是一种在树中往来的鸟类。它栖息在岩石上，在石隙之中筑巢。家鸽筑巢于人造的鸽棚中，因为它的祖先是住在山崖的，筑巢在石隙中的。它宁可在屋顶栖息，不愿在树上，因为屋顶比树要更象山崖些。
倘若鸽子是在美洲驯养的，不是在欧洲驯养，它的祖先便是曾在北美东部的林中生长的野鸽，所谓传信鸽了。它在树中往来，和昔日住在岩穴中，现在住在人造的棚中的鸽，种类不同。
它在树中筑巢，睡在树中，且有迁徙的本能。石鸽不是一种候鸟，所以家鸽没有迁徙的倾向。倘若家鸽是从美国的野鸽驯养而成的，不是从欧洲的石鸽驯养而成，它就有迁徙的本能，那么为防止它在秋天飞去起见，或者必须要使它不能飞，象我们以前所加于家鹅和家鸭的一样。
14．猪的蛮性的遗留家猪——至少是西方的家猪——从欧洲的野山猪来的；中国及东方的或者是从印度的野猪来的，不是同一种类。它们在野猪的状态中是群居的，依草根及根茎为食，它们用短而有力的鼻尖掘出。野猪是一夫多妻的。它们象近亲犀牛一样是爱湿地的动物，在烂泥中鼻掘或打滚，在日光中睡觉或默想。它们临到危险的时候，互相很忠心。倘若群中有一猪发出警叫声，全群冒着生命的危险救它出难。它们用竖直的刚毛，发出使听者毛发悚然的叫喊，攻击敌人。当母猪及其幼儿突然遇险而惊惶时，小猪即本能的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母猪勇往前进，解决这种困难的境地。
自从它们生活在圈栏之后，这些本能大都已没有用了，然而凡是熟悉猪的人都知道家猪何等忠实地保持祖先的这些本能。我在幼年看见小猪遇到危险时，突然变为没有生气（看见它们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的样子）往往很诧异。
猪的刚毛及战争的号叫，相同于人的纹身及战时的呐喊。有许多动物加入战争时，尽力使它们的外貌凶恶，增加它们成功的机会，如狗露齿而吠。牛畔以蹄击地，猫耸背发“夫夫”之声，猩猩大叫，以拳击其胸是也。
猪之以鼻掘地的动作以及它乐于在污泥之中自天做梦，是什么人都知道的。
猪鼻掘，羊跳跃，犬和人打猎及争斗，都在他们脱除生活负担，无事可为的时候。这些都是蛮性遗留的证据。猪在鼻掘中寻乐及操练，正同人和犬在打猎和争闹中寻乐及操练一样。
15．其它遗留的本能家鹅是从加拿大鹅来的，加拿大鹅是一种灰色的野天鹅，春天飞往北方，飞时全群排列成V字形。野天鹅是一种候鸟。它在欧亚及北美的北部度夏，在印度、埃及及北美的近热带的部分度冬。秋季气候初冷时，有一种感觉催促它们飞向世界的较为和暖的部分。三四月中，太阳由南方升起，暖和北半球的空气时，天鹅又有一种相应的感觉催它飞回北方去。当我是一小孩，在田庄上生长的时候，我记得春天野鹅时常在空中飞过，发出叫喊声，这时我们的家鹅也兴奋地应和，有时且全体鼓翼而奔。这是野性的发动。春季向往北极的渴望还在它们的本性中遗留着，但是它们已经失却飞行的便捷，不能实现它们的愿望了。
生长在不看见水的地方的驯鸭往往在一块平地上用翅作洒水、分水及拍水等动作。它们在常有水的环境中习惯了这些动作，所以在没有水的地方也作出水鸟的动作来。
驴与骆驼（原来都是沙漠中的动物），非常嫌恶潮湿；马受惊时绝尘而驰；蜂群集时飞去找寻天然的住所；公园的鹌鹑食时抓笼中的底板，象在密林及丛草中抓取食物一般；驯龟吃惊时坠入水中，它们做此动作显然是机械的，并非由于真正的恐惧。
在家畜的心理中，这种野蛮生活的遗留不下数百种。它们保守着祖先的行为，在动物界我们称之为遗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