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回家吃定亲饭,是吧?那你跟叔叔、阿姨说了没啊,这一年你也没有怎么回过家,他们知道不啊?”圆圆东一句西一句的问着,“应该不意外吧,去年重阳节的时候,他寄去过礼物,爸妈有印象,而且爸妈也看过我和他的合照。不陌生。”
圆圆聒噪的问了一系列问题,像是‘一万个为什么’似的,结婚穿什么款式的婚纱、换几套衣服、酒席办几回,是不是老家一次,G市再办一次,什么时候去照婚纱照、父母什么时候接过来住等问题,还说了南方人都是下午办婚礼,问馨一介意不介意。
总而言之,最后要问的本质性的问题就是一定要她做伴娘,虽然说结婚的女人不可以做伴娘,但圆圆的理论就是‘想借着馨一结婚的喜气让自己更加幸福’。说了这个理由充分的条件,那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做了伴娘,她还央求着自己当年没有舍得买的礼服一定要韩鲁为她买一件,这样才能称得上她的美貌和气质。
春节一天临近一天,寒风却一天胜似一天,风霜打在脸上有一种刺心的疼痛,这几日更是顶风烟雪般的漫天阴翳的天气,阴冷潮湿的冷空气像流星赶月一般袭来。
盛懋集团一年一度年会计划一月下旬举行,同事们紧锣布鼓张罗此次盛会,本年度在莫总的带领下,完成了全年的销售任务,在集团各城市项目的评选中名列前茅,因莫总要飞到香港参加年度优秀人物评选大会,故G市的年会于一月十五日举行。
房地产开发商于每年的元旦前后便已经进入淡季,销售中心便不再车水马龙一般。一年之际,春节期间可以正常休息,其余时间正是销售黄金时节,因此,春节正常法定节假日休息日里,房地产开发商一般要提前几日休息,同时也要正月十五正式上班,只消在春节前、后的日子里安排几名置业顾问值班即可。
韩鲁正纠结于父亲重病在身,而且父亲又一再央求他们春节的时候回老家看望馨一父亲,觉着如果一年春节之际全家团圆的日子不在父亲身边,那愧对于天地,也愧对于父亲。可父亲的一桩话深深的让韩鲁下定了决心去实现‘遗愿’。
大半年的冬季仍日如一日的继续着,家里却是日益更新的让人感觉到温暖,或许因添了若干的花器和干花,有一种在空旷纯白的密林里寻到了千年古花。
几日不见父亲了,韩鲁没有提病情的事情,有张阿姨在,心放下了一半,看父亲站在窗前,沉浸在花花草草中,自有喜不自胜。
没有打扰父亲的这份清悠,刚做过磁共振,身体休息第一要紧,但父亲如今喜欢上了插花艺术,那自然可以将病魔打败一半,甚或更多。心里的调养,胜于药疗。
父亲拣拾了一些粗枝大叶,地上摆着粗陶的花器,韩鲁担忧父亲的手刮伤划破,赶紧拿了手套让父亲带上。韩甄摆了摆手,信手粘来拾起一枝较粗的干枝,剪去了末端的细枝,独独留下粗的部分,“这是干枝梅吗”,韩甄轻轻的点了点头。
韩鲁疑惑父亲如何喜欢上了抚弄花草。
年轻的时候已经成为技术工程师的韩甄,早年受单位委派去过日本留学,对于日式花道便有所耳闻,历尽沧桑岁月的磨砺,心中向往着白色的天空下悠静的生活。父亲为韩鲁讲述了他听说过的花道先祖的故事。
任何一个国家似乎都经历过繁盛的阶段,那时候的器皿像工艺品一样,镶金镀银。16世纪,日本的最高统治者和千利休同为茶友,审美却大相径庭,一度之间竟用黄金打造茶室,有一个大臣故意刁难千利休,给了他一个粗犷冷硬的花器和一枝干瘪的梅花,千利休面对梅花,嫣然一笑,花朵顿失颜色,击掌揉碎,飘落水面,颀长的枯枝随意横搭竖落于盘沿。
故事永远散佚在各个角落,可能像一支书签一样,如果只是夹书用途,那完全丧失了书签的意义,书签像一首歌,在耳边鸣唱,随时唤醒你内心对隽永文字的爱慕和倾心,他的用途不仅仅是一块微尺见方的‘页片’。千利休摘尽一枝梅花,散落于空旷天际之间不过是件轶事,在另一个更有名的故事里,还会领略到更深层次的清悠和心如止水,千利休拔掉满园朝颜,以示孤独寂静之美。
如果世间所有的繁花簇拥在一起是一种大美但看不到核心,抑或说核心太多拥趸繁复,那不如一枝干花来的洒脱,只留一枝奉于朝堂之上、庙宇之中、古刹之巅、茶室之内,便比大美还要让人心驰,千古流芳往往都是空决之美。
悉心聆听着父亲的一番教诲,番然彻悟,顿觉寒冬室内萧煞之气全无。父亲仍站在窗台前,韩鲁把毛衣外套搭在父亲的身上,韩甄没有裹住全身,只是搭在后背上,默默的点了点头,“刚才讲了那么多,是我最近的顿悟,人这辈子,不过轻烟一缕,最后归于尘土,掬一捧黄沙,扬于天际,盖在身上,和大地为伴。”
韩鲁觉着父亲讲述的一席话让自己周身都燃烧着炙热的火苗,脱下外套,和父亲一起观赏起花花草草,韩父意味深情的说“人这一生,和花一样,花苞、绽放、余香、轮回。一个人的降升如花苞,浅浅的置于瓶里,袅娜多姿的时候是一个人最美好的时间,叫做‘绽放’,‘绽放’后依然有娉婷的身影,有余香的味道,当你看到他花姿殒落的时候,和人一样,要经历‘轮回’的夙命。花可以轮回,但人,只有一次,孩子,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对生命的最大尊重。”
父亲翻箱倒柜,在陈旧的皮箱里面找出一只粗陶的花器,花器外沿有一些斑驳的旧痕,盆的边际还有一丝磕碰的印迹,花器平展开来,只消有几厘米的高度,开口直径约有20厘米,有一种广阔人生画卷的意味。择以金黄色的棣棠配上淡淡绿色的枝叶,欣欣向荣的美感映入眼帘,“再搭配一枝紫色的耧斗菜,如何?”韩甄点了点头,斜插在45度的角上,又有一番景致让黄色愈发显得生机勃勃又娇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