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这烛火来说吧,”琅邪王向着大殿四壁燃点的贡烛环指一番,“臣弟府中白日禁燃,只有晚间留人的殿室才许用。再如一日三餐,”他挥袖指了指和帝案前那些摆样子用的菜式,“臣弟一介小小王爷,在自家府上用餐,无外客时便不摆这谱了,喜欢什么口味垂涎哪道菜肴,吩咐厨子做来便是。”
见刘肇望着自己若有所思,他笑吟吟地转到白衣少女身侧,凑近佳人玉面深深一嗅,又继续道:“臣弟府中上元节不置花灯,只叫姬妾们在外见了喜欢的买回便是,又省人力又省银子。”刘宇向着几位身旁有家眷陪同的朝臣挤了挤眼,压低嗓门坏笑着道:“最主要的是,如此还能哄得她们开心。”
“哈哈哈哈——”殿上又是一片笑声响起。
“皇兄,听闻近日库府拮据国用吃紧,”琅邪王回身向着刘肇拱手抱拳一咧嘴,左颊上又现出那个浅浅的酒窝来,“却不知臣弟这法子,在宫中使不使得啊?”
“琅邪王言之有理!”和帝大笑着一拍桌案,朝郑众招手道:“季产,散席后去拟个详细的条陈来,不止贡烛、膳食、灯火,便是宫中殿宇修缮、内库供赏、服御织造等等,也要详加进来,明日交与皇后,让她逐样推敲,尽快于宫中将这缩减用度的法子施行下去。”
“老奴遵旨——”郑众忙长声应答。
“你呀,”和帝笑眯眯地望向刘宇,“头脑是有的,只不肯往政事上用。方才出这主意极好,那名舞姬朕便赐于你了!”
“臣弟谢万岁恩赏——”琅邪王一揖到地高声言谢。起身后却不归席,迈至白衣少女身前,扯住她舞衣上长长的飘带,抖手一拉便将之带入怀中,当着众人一口亲在她面上。佳人登时玉面绯红,急忙挣脱出来,与一众伴舞的姐妹们,如纷飞的彩蝶般飘出殿外。
刘宇朗声笑罢,回首向着和帝厚颜道:“万岁,好事当成双。如此绝色皇兄亦不吝惜,肯赏于臣弟,臣弟斗胆,再向您讨要两人,如何?”他说着话,眼神却似不经意般自韩嫣面上瞟过。
刘肇正笑得开心,一听他这话忙收拾面色清咳两声,强作正色板住脸道:“琅邪王,莫要得寸进尺,快快回席去吧!”
“皇兄既夸我脑子好使,臣弟便再献上节银一策。待皇兄听过后,再做定夺也不迟啊!”
他见和帝在上并未出言喝止,施施然踏前两步,摆出一副风流自诩的神色,侃侃而言:“我汉朝各处驿站,本应负责供应往来官员的吃住、差役、车马等事宜,依律,非军国要务不得使用。可近年臣弟游历时却发现,只要是个官,”他探出拇指小指捏在一起,向着刘肇比了比,“哪怕是个最末等的芝麻小官儿,无论事涉公私,甚至其家眷奴仆,皆可随意使用驿站,所耗费用着实惊人呐!”
和帝定睛望着他,面色郑重,显然是将这话听了进去。
“皇兄,”刘宇嗤地笑出声,“您可别用这种眼神儿看着臣弟,臣弟又不是女人。”他嬉皮笑脸地拍了拍脑袋,“可不知臣弟提的这事,换不换得两个半残的美人儿啊?”
此言一出,殿内诸人皆是一怔,惟有韩嫣与班超互望一眼,似有所悟。
“什么半残的美人儿?”刘肇这时也猜出几分端倪,沉声问道。
“皇兄——”琅邪王凑近御案,摆出一副小孩儿要糖吃的无赖架势,“臣弟方才来时,正瞧见您殿前武士在外处置两名献艺的伶人。”他皱眉咧嘴,刻意做出极痛苦的表情来,“可臣弟瞧见她们那小模样,生得甚是周正,现下虽已残废,可若任其自生自灭,着实可惜了。皇兄不如发发慈悲,赏了臣弟吧!啊?”
和帝面沉似水微阂双目,半晌方幽幽道:“你既喜欢,便领走吧!只有一样,勿要叫朕再见到她们!”说到后一句,面色已变得阴冷至极。
“那是一定!皇兄大可放心!”刘宇探手向自己席上捏起一条牛肉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向众人告罪道:“诸位慢用,本王先告辞了!”说罢手舞足蹈地出了殿去,大呼小叫地向着殿外侍从吩咐道:“速备轿辇,送本王同三位小美人儿回府!”
班超一见忙起身向着座上天子拱手道:“万岁,微臣昔年与王爷略有交情。今已多年未见,还望陛下允微臣前去相送。”和帝并不说话,只抖袖扬了扬手。定远侯躬身谢过,匆匆随出殿外去。
远远瞧见琅邪王正指手画脚地指挥侍从,将周身是血伤残昏迷的两名伶人小心抬上车辇,班超忙举手召唤道:“王爷留步——”
刘宇回身望见是他,原本攒眉蹙额的面上,忽又现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嬉笑着应道:“原来是班将军。”
定远侯快行几步至近前,禀礼道:“经年未见,王爷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琅邪王眉飞眼笑地打趣道:“本王既不用上阵杀敌,亦毋须城下救人,吃得好睡得香,醇酒美人常伴身旁,自是无恙得紧呢!”
“王爷,”班超望着刘宇清朗的双瞳,总觉这眸中眼神与十年前并无分别,若有,也只是多了一层淡淡的忧思。他扬袖指向车辇,“此二女断手丧目伤势甚重,王爷若有心相救,不妨去西郊存仁堂寻沈郎中一试。”
琅邪王回身扬手,揽过刚刚换下舞衣寻来的那位少女,向她颊上偷一口香,这才嘻嘻笑道:“本王倒未看出,将军原也是怜香惜玉之人呢!谢了!”就这样轻描淡写地道一声谢,便搂着那娇滴滴的美人儿钻进轿辇扬长而去。
定远侯望着他背影远去,怅然若失地重重叹一口气,漫无目的沿廊向前行去。不远处是一高一低两座假山,相依相偎,宛如一对亲昵的情人依偎于池水中央。
班超缓步踱至近前,望见色彩斑斓的锦鲤,于睡莲下畅快地穿游嬉戏。眼前这假山、池水、幽莲、石桥以及欢腾的鱼儿,融汇为一幅层次分明的丹青画卷,令人望之不由沉醉。正欲探手撩拨清澈的池水,忽闻假山背面传来甜糯而略带幽怨的轻唤之声:“徐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