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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战城南 (01)

逾岚府,潼嘉关外正细雨迷离。午时刚过,官道上行人寥寥。清冷的道路上,缓缓走来一个布衣年轻女子,身边跟着一个穿黑衣的小童,约摸四五岁上下。那女子面容憔悴,眉头紧蹙,紧紧攥着男孩的小手,像是生怕一松手这孩子就会倒下。而那孩子满面倦容,显是不堪旅途劳顿。

“娘,爹爹为什么要我们到这里来找他啊?”自从五天前母亲匆匆忙忙的带着他离开居住了将近四年的村子,说是赶到逾岚府找父亲,这个小男孩就一直在问这个问题,她每次都想方设法的把话题岔开或者找一些自己都不满意的理由来搪塞,显然这也不能让他满意。

“宝宝,娘不是告诉你了吗?爹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走不开。他又很想见到宝宝,所以就只好让我们过来啦。”

“那是什么事情呢?”

“那是大人的事,小孩子不懂的。”她继续哄着孩子,可是,她自己呢?谁又能哄哄她,让她那已经撕裂的心可以平静下来?七天前一别,竟成永诀。他的武功那样高,又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临别时却说出那许多话,当时就让她几乎哭出声来。这一路走来,那天的情形在她心里无数次的重现,细微到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记错——

“卿沅,这次我出门,如果一切顺利,后日就可回来。如果不顺利……”

“嘻嘻,想不到大魔头‘戮月’也会碰到不顺利的事。”

“如果不顺利,也许就再也不回来了。”

“……你是认真的么?”

“这次的对头实在太强,我只有四成把握。”

“那为什么还要去?我们可以躲开他,带着小粟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没人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去,就像你当初说的一样。”

“……要做的事情还没做完,我不能走。”

“那我怎么办?小粟怎么办?”

“到逾岚府去找叶轻寒将军。他是我的朋友,会好好照顾你们。”

——她虽然很想用眼泪把他留住,但却没有这么做,因为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也许会有这样一天,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在一件事情上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哪怕他在其他事情上对她千依百顺——

“月萧,这一辈子我都要做你的妻子。”

“卿沅,我知道你的心意,在你当初救我回来时就知道了。听你这样说,我心里欢喜得很,但只怕你我不能长相厮守。”

“我心里不会再装下第二个人啦。我们可以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让谁也找不到。”

“可是你知道,我必须完成那件事,我怕的是,有一天……有一天我终于会离开你。”

“那比我还重要么?”

“不,但是我不能逃避。我答应你,一旦这事了结,我就和你到一个没人能够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去,终老此生。”

六年过去,这分别的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虽然他们有了小粟,他还是不能忘记去完成那件事。小粟,这个可怜的孩子。伊卿沅望着小粟因为连日赶路消瘦下去的脸,心中又是一酸。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丝侥幸,希望秦月萧能够平安回到她们母子身边,可她在家里不敢多待下去,武林中人断不会放过“戮月”的后人——哪怕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碍于脸面不会对他们孤儿寡母动手,其他帮派的人却不会在乎——斩草除根,这个理由足够了。所以,她一路行来只走小路,直到今天终于抵达逾岚府,才不得不走上官道。

过了潼嘉关,便是逾岚府的南城,伊卿沅一直紧张不已的心情又松弛许多,这七日来几乎不眠不休的赶路实在已经让她筋疲力尽,看看四周的酒楼店铺,一切显得再也正常不过。她警惕的察看着街道上来往的稀疏行人,没有看到武林中人的踪迹。紧一步慢一步的走在青石道上,母子俩很快便走过了两条街。这时伊卿沅忽然停下来——前面是一家酒肆,绣着“琼浆楼”三个鲜红大字的白色锦布在空中飘舞,大门前是一道回廊,摆着几张粗简的酒桌,在第一张桌边,正坐着两个穿白衣的中年人。桌上摆着拌黄瓜、盐水花生、凉腐竹等几个寻常小菜,二人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喝着酒。

伊卿沅认得面对着她的那人。她僵立在街心,再也迈不开步子。小粟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看娘,又顺着她的目光看看那两个白衣人,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却乖乖的没有说话。

这两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是一早就在逾岚府候着我母子二人的吗?如果他们知道我们的行程,为什么一定要等我们快到地头了才出来而不在半道拦截?伊卿沅心中闪出千百个疑问,转过无数个念头,反而更加疑惑。或者这只是偶遇,他们也许对我们并无恶意。找不到答案,她只好暗暗安慰自己。拉了拉小粟的手,低头继续缓缓前行。而那两人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仍是面无表情的喝酒吃菜。

“秦夫人,赶了几天路,何不进来坐坐再走。”当二人就快走过这“琼浆楼”时,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声音。

伊卿沅心头一紧,站在那里停了片刻,终于转过身来,脸上却是一片灿烂的笑容。她本是一个漂亮女子,这春风般的笑意霎时抹去了脸上所有灰白的疲态,当真是明眸皓齿,巧笑嫣然。“原来是郭家三爷和四爷,卿沅一时匆忙,没有看到二位,真是对不住得很。”

“不怪秦夫人没有认出我郭四来,上次见面可是六年之前了。”说话的人此时正背对着伊卿沅,“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好,真好。”

“做了秦夫人,手底的功夫可以一点没有搁下呢。老四,五年前你给她老公伤了左手,现在说不定还会伤在这位夫人手下。你说是不是?”这次说话的人面对着她,脸上冷冷的。

“我还真害怕,七天之内,素盟十一骑、江滟双剑、沈馆五个一流好手,还有关西来的几个高手居然都死在这位秦夫人手上,果然是‘戮月’的女人,辣手不留情。”那郭四甚是倨傲,仍旧背对着说话。

伊卿沅一怔,随即笑道,“郭四爷莫非醉了么?卿沅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嘿嘿,”郭四只是冷笑,“一剑致命,几近无迹,秦夫人这一手莫非是得自当年长孙无痕的真传么?都说‘戮月’厉害,可不曾有人知道原来他老婆还有这样快的剑。”

伊卿沅心念电转,忽然有了主意,“好得很,既然两位爷知道卿沅的底细,也不必多说,不若换个地方谈谈如何?”

“寒炎灼冰和人动手从来不挑地方。”说话的是郭三,他对面的郭四不待这话说完,已经闪电般的转身扑来,他的目标不是伊卿沅,而是一脸虚弱的小粟!

变生肘腋,伊卿沅一直注意着郭三的动作,没有想到首先动手的是郭四,更没有想到他要袭击的是小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伊卿沅仓促出手,她右手拉开小粟,左手斜斜迎向迎面袭来的郭四——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掌,带着砭人肌骨的寒气,正是这位郭泠郭四爷的独门绝技,“流火灼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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