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灼回到烟雨楼时,已是傍晚,雨也歇了,烟雨楼前的灯笼已经亮起,照红了男人们迷醉的笑脸。
来这烟雨楼逍遥的,有富甲一方的商贾,有身居高位的官吏,有刚发了一笔小财的小贩,也有今儿和家里婆娘吵了一架,赌气来此发泄的农夫。
形形色色的男人,暮灼已是见惯。
在烟雨楼的这么多年,暮灼比前世多懂了一个道理——男人啊,没有不花心的。
可能前一秒还和老婆恩恩爱爱,后一秒就到了这烟花之地,捏着怀中美人儿的柔荑,痛诉那黄脸婆的坏。
当然,若黄脸婆突然杀到,那男人定然有千般借口万般理由,一番哭诉后,老老实实被揪着耳朵回家。但下一次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地又跑来。
逢场作戏,这是男人最惯常对女人用的手段。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在暮灼眼里,这世间最信不得的,就是男人那抹了蜜的嘴。
暮灼笑笑,踏入烟雨楼中。
进进出出的男人中,忽然挤进来一个小女孩,烟雨楼的熟客们却对此毫不奇怪。反而一个个颇感兴趣地对着暮灼上下打量。
虽然烟雨楼对外宣传暮灼是“捡来的”,可实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丫头越长越出脱,眉眼间和娴美人还那么像,怎么可能是捡来的!
青城第一美人儿的女儿,再过个十年,也不知该是何等的倾国倾城……
嫖客们眼中淫光乱冒,真希望自己到时候宝刀未老,银枪不倒,还能享受享受那艳福……
暮灼也不管他们,拎着手中的伞,往楼梯的方向跑。
“哟,是小灼儿啊,怎的又跑去外边玩了,你娘亲呢?”
一个浑身酒气的猥琐男人拦在了楼梯旁,他弯下腰,伸出手,往暮灼粉嫩的小脸蛋儿上捏来。
暮灼软软甜甜地笑着,身子一侧,灵活地避开了男人的手。
“这位大哥哥,我娘亲应该在忙呢。”
男人被一句“大哥哥”叫得心魂一漾,手下动作一顿,暮灼便借机自他身侧溜上了楼梯。
男人一愣,正要再追,一个娇滴滴的薄纱美人却忽然往他怀里靠来。
“六爷,您来了也不叫奴家。”美人儿身子柔软得快要化掉,她纤纤的食指点着这男人的胸膛,嘟着嘴儿,似嗔似怨地说道。
“哎哟,黄莺美人呀,爷我这不正是要去找你嘛……来来来,快来让爷亲个……”
黄莺娇滴滴地凑上樱桃小嘴儿,眼睛却对着旁边一使眼色,暮灼立即露出个大大的笑,飞快地趁机溜没了影。
黄莺姐这是又帮了她呢。
她是青城第一美人的女儿,虽然年幼,但总有些男人对她怀着不正当的心思。刚刚那种情况还是常常发生的。
每当这时候,烟雨楼的姑娘们就会站出来,一次次地帮她解围。
都说青楼女子肮脏,可暮灼觉得,最属清明澄透的,就是青楼女子了。
晚上,正是烟雨楼客人最多的时候,也是娘亲最忙的时候。却是暮灼最闲的时候。
今夜,暮灼又如往常一样点起烛台,在昏黄的灯光下搬出娘亲收藏的那一大箱子的书籍。开始翻翻找找。
娘亲博学,所藏书籍绝不是封建女子必读的《女戒》,反而多是历史杂家文集,以及一些清新而隽美的诗咏。
暮灼对这个世界的了解,除了在烟雨楼中耳濡目染的一些小道消息外,大部分都是来自于娘亲的这些书籍。
她记忆力超群,娘亲的这些书她早已看了个遍。时间一长,温故知新的次数多了,反而觉得味同嚼蜡。
“好无聊啊!”暮灼把箱子翻了个底朝天,却什么新书都没能翻着,苦着个脸抱头哀嚎。
一阵凉风突然从窗口吹入,屋内烛火剧烈摇曳,暮灼一凛,猛地抬起头来!这一瞬间烛火已经熄灭!
整室陷入一片黑暗,只听得见珠帘在风中叮当作响。
有人!
这是暮灼的第一反应!
她仗着自己身形娇小,飞快地隐至门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去。
眼睛已经适应了骤然的黑暗,借着窗外透入的月光,暮灼的目光扫向整个屋子。
奇怪的是,没有预想中的人影,连一只鸟都没有!
一切都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除了此刻还在叮当作响的珠帘外,什么都没有……
她又往窗外看去,风声已经止息,但两扇窗户仍在轻轻摇曳……
好像刚刚有什么人从窗户离开过一般……
又或者,只是风太大了?
暮灼又静静地在门后躲了一会儿,确定的确是没有问题后,这才怀着满腹的疑惑,踏了出来。
重新点上烛台,整室恢复光明,暮灼又细细把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检查了一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真是自己太一惊一乍了。
穿越前的职业病,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万分的没有安全感。
这毛病得改一改才是。
她重新坐回那一大箱书籍前,想要再随便翻出一本书读读,消磨这漫漫的长夜。
目光落在那箱书籍上时,双眸却倏然瞪大!
不是她风声鹤唳……
也不是她草木皆兵……
前世锻炼出来的敏锐感并未欺骗她!
刚刚果然有人来过!
若没人来过,那这箱子里为何会无缘无故多了一本书?!
暮灼压下心头的惊诧,伸手,拿起那本书,警惕地翻开,可在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却是一愣。
第二页,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潦草且狷狂的大字——流风飘零诀。
墨香从字里行间飘散出来,暮灼蹙眉,用手指按了按这几个字,再抬起来一看,果然看到指腹上沾染了墨迹。
这本书,是新写的。
而且是刚刚写完,墨迹未干,便被匆匆地扔到了她这里。
暮灼嘴角抽了抽。心道是哪个闲的发慌的人的恶作剧……
若是一本古朴至极的老书,她可能还会以为是什么传承了千年的武学秘籍。但这本书嘛……
也太新了!简直新得过分!
造假也不会做得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