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文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他再一次看到了那个金色的太阳,在黑暗中,太阳很柔和,一点也不刺眼,他想靠近那个太阳,却总是无法靠近,试了千百次,太阳就在近前,却如同隔了天堑一般无法靠近。但他没有放弃,想着再一次把自己投入太阳,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经历了。
只要到达太阳,他就能获得新生,就能看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就能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过他想要过的日子。
所以,他不能放弃,一定要靠近太阳,因为只有通过太阳,他才能回归自己的身体。一次次的努力,一次次的失败,他没有懈怠,因为他感觉不到焦虑,感觉不到痛苦,甚至,他感觉不到自己身躯的存在,只有视线,面对着太阳,甚至,他连视线转向周边的黑暗都做不到。
随着他一次次尝试,时间已经不重要,也感觉不到时间,如同夸父一般,他的视线,始终盯着那轮金色的太阳,无比渴望靠近,再靠近……没有寒冷,只有寂寞,没有声音,只有光和黑暗,以及前方的金色太阳。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晕倒会看到那个太阳,甚至他也无法理解这个太阳,和白天挂在天空上的太阳有什么不一样,如果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这个金色的太阳,一点都不刺眼,上一次靠近并融入太阳,只有在融入的一瞬间才感到一片金色的光芒充满整个视野,却也谈不上刺眼,起码,自己是无法闭眼或者封闭视线的。
安文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就算有他也不会尝试,他害怕这种孤寂,前方只有那轮太阳,太阳边缘,就是无尽的黑暗,他不想呆在这个没有人烟没有黑色金色之外其他色彩的鬼地方。
也许是心诚则灵,也许是身无旁骛,也许是他真真切切地努力了,终于,太阳一点点变大,应该就是一点点靠近了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视线终于看不到丝毫黑暗,而太阳占据了视线的全部。
下一刻,是不是要继续努力一把,把自己融入这个太阳呢,知道自己将要做的,却反而没了这个念头,只是愣愣地望着这个近在咫尺的太阳,久久地凝视着。
安文不知道,就因为他没有及时融入太阳回归自己的身体,外面有多少人在焦急。
是的,此刻他已经在泉城医院里了,已经连续昏迷两天了,由于身上除了身份证再无其他,也暂时联系不到家人,那栋大楼的承包方的一个工头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毕竟人没醒过来,那他将面临巨额的赔偿,毕竟是他带队的那个楼层的脚手架钢管松动脱落导致的事故。
那位马尾巴也来过两次了,昨天更是整整呆了一天,今天在一位姐妹陪同下也来过,只不过安文还在昏迷中,她什么也不能做,也做不了什么。
时间就这样静静地度过,每分每秒,如果安文再不醒来,这边的人就得通过安文所在籍贯的地方政府去通知家人了。毕竟只是昏迷,经过检查,没有任何伤痕,流血的眼睛也没有任何的伤势异常,脑电波也很正常,似乎还有些活跃,医生也很费解,这种昏迷,似乎太像一种情况了,没敢说出来,但心中一直在揣测,似乎,就是睡眠,而且还是深度睡眠。
安文望着这轮太阳,感知中,再无波澜,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发现,这轮太阳的光芒让他感觉很舒服,似乎有一种在孕育的感觉,好吧,安文自己都不知道在娘胎里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此刻这种说不出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就是好像在被孕育着一般,莫非,这颗太阳是一颗蛋么,还是一道让自己出去的门?
如果时间有仙神,也不知道会不会气破肚皮,吹胡子瞪眼指定是少不了,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能够在意识海中的灵魂核心存留这么久,宇宙中多少种族得羡慕嫉妒恨啊。
虽说万物有灵,可这种东西,就算是超级强大能瞬息横渡光年能称仙道神的生物,也未必能够琢磨透自己大脑中的一切,那太难太难,毕竟所谓灵魂更不会仅仅只是一堆记忆数据,支配灵魂存在的源头核心,要用灵魂本身去洞察,简直就是无限不可能,好比神话中要度过无边的苦海去抵达彼岸,再无边,也没有个极限啊。高等乃至超高等甚至特高等生命体,纵是大神,最多也就是吸收点众生念力,来壮大意识本身罢了,而意识核心如同奇点中的奇点可以认为无限大,更可以认为小到无限,甚至可能是超越意识海所在时空的存在。至于说到意识脱离身体遨游宇宙天地间,想来就算能够实现,那也是扯淡,你见过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么!
没有人可以超脱因果,不论是能量,还是生死,还是时空,都无法超脱因果。就算把宇宙装进意识海的超超级大神,也无法超脱,主宰得了众生,却依旧超脱不了自己,超脱了自己,也就不是自己了,就是另一种生命了,一样还是受因果限制,你越是超脱,因果就越是无限,总有你疲惫的那一天,破灭一个宇宙,还有无数个宇宙,哪怕你通天彻地也不行。
关于这些,安文不知道,也无需知道,到底他就是一个地球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青年,至于为何会看到意识核心,会驻留那么久,会拥有数不尽的在某些宇宙大神羡慕嫉妒恨的所谓的顿悟,会视时间为无物,安文真的不知道,冥冥中的主宰们也不知道,更不会想到抓他去研究切片。
毕竟,这种几乎无限的潜能,表现出来,也就是区区粗浅控物的念力罢了。而他的身体,一样会在时间流逝中,渐渐衰老,对安文来说,这是正常的,那轮太阳,应该只是昏迷的幻觉,再次重现罢了,最多也就是老天爷对他心灵的一道考验,而且也没觉得老天爷有过什么交流。
安文在那轮金色太阳前停了不知道多久,也许是几秒,也许是几个世纪,也许是几亿年,几万亿年,也许是无尽时间,没有数量可以衡量,也许,还是静止。
下一瞬间,他试图摸一摸,尽管感觉不到身体,但潜意识还是希望摸一摸这个太阳,是不是软乎乎的,热不热。念随心转,似乎是触碰到了太阳,什么也没感觉到,接着就是上下左右都是金色光芒,紧接着就是黑暗,但,所有感觉回来了。
耳边传来一些声音,听不清楚,是什么声音,感觉自己应该是在床上,也没街上那么吵,应该是在医院了吧,想来那些工人还不至于把自己丢在那栋楼下不闻不问,再不济警察也很快会来的。
想着的同时,安文慢慢睁开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墙,白色的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座椅,只有地面是灰色的。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脑门,他真怕自己一头纱布缠成木乃伊,这肯定很难看很怪异吧。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纱布,掀开被子,再掀开病号服,从上到下检查了下,连小丁丁也没放过,嗯,一切正常,很好。
安文这时候才想起来,当时念力注视着那根钢管,试图向一边牵引,不是无效,而是因为钢管加速度太快,而他牵引的速度似乎跟不上,终归钢管还是擦着肩膀边缘砸了下来,但也就是这二三十公分的牵引偏离,挽救了他。
我的衣服呢,还有我的钱包呢,安文不由得有点着急,但此时也没更好的办法,还是先问问医生吧。
想到这里,安文一看旁边的病床并没有什么患者,于是干脆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医生,医生!”
门外有护士循声赶来,见到安文醒了,神情一松,脸上随即挂上了甜美的笑容。
“你总算醒了,都送进来两天了,你那几个工友,还有你那个朋友都来好几次了,再不醒来他们说就要想办法去通知你家人了。医生说你没什么伤势,就是眼睛周围的毛细血管充血,流了点血,并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好,只不过你没醒过来,医生担心你可能是被吓晕了,脑子不知道会不会出现点什么异常,但暂时也检查不出来,所以就没下什么结论,倒是觉得你似乎是在深度睡眠,有点不可思议呢!”
这位护士倒也心直口快,竹筒倒豆般噼噼啪啪说了一大通:
“你那衣服,你那朋友已经带回去洗了,护工也给你擦了身子,等出院时候,让她将衣服带回来换掉病号服就可以了。咦,你额头怎么秃了,怎么没去看医生,这头发掉了得多难看呀,要不要去皮肤科看一下,估计应该是脂溢性脱发,这个年轻时候还是比较好治的。”
好吧,真是热心的小姑娘,思维跳脱快赶上我了,安文心里想道。嘴里却是忙不迭地送上一大堆感谢和赞美的话,美得小护士眼睛都笑眯成了缝。
看着那灿烂又不带任何修饰的笑容,安文真心感觉活着的感觉真好,便开始打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还有这医药费是怎么一个结算方式,毕竟他现在身无分文,要是再背一笔债务,那就惨大发了。
曾经看新闻说有个医院重症监护室收治病人,几个月就花掉几百万,ICU病房一天就是几千上万,自己进来两天,要是医药费整出个三两万,那自己指定没地儿哭去,估计得在医院做两年包身工才能脱身吧。
小心翼翼问这两天医药费花了多少钱,安文有点忐忑。看着安文那一副小生怕怕强装要宰我也认了的死猪样,小护士忍俊不禁,差点没笑破肚皮,也是捂着嘴忍了好一阵子才说:
“你送进来时候,你那几个工友预交了三千块住院费,你进来两天,除了检查费用和床位费,以及护理费,加上少量的药费,差不多一千出头吧,你那工友说了不够回头还会继续交的,现在你都醒了,这预交的医药费还剩一半多呢。”
“那个这两天来过的女孩,她什么时候会再来,我衣服还在她那呢,没衣服我可出不了院啊!”安文话音未落,医生就推门进来了。
“安先生,你终于醒了,太好了,原本我还担心你是不是有其他的症状,比如脑部出现异常,现在看来这只是正常昏迷,毕竟你没有明显的外伤,做过CT和核磁共振都没发现你头部有什么内外伤势,就是眼部稍微有些毛细血管破裂,这个很快就会自愈的,注意眼部卫生就可以了。小希,你去科室那边通知家属说病人醒过来了。”医生也很欣慰。
安文摸了摸头:“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就是感觉自己好像就是睡了一觉一样,只是睡了很长时间,连梦都没做半个。”
医生听了脸上似乎有点抽搐,想说却没说出来。扯淡,我一直觉得你自己就是在睡觉,只是我不好说出来而已,毕竟叫不醒你,又检查不出什么情况,我当然不会直接没有依据说你是在睡觉了,现在你都自己承认了,原来真是在睡觉,可睡的够死的,两天时间来来往往检查好几次都没见你睁开眼哪怕是一秒钟。
心里腹诽着,可医生嘴上却是说得轻松:“醒来了就好,一会再给你检查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出院了。一会你的工友他们应该就会过来了。现在好好先歇一会,喝点水。”
说着医生就走出了病房。安文就静静靠在病床枕头上,闭目沉思,其实什么也没想,算是假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