栅栏门口早己挂上了两只灯笼,白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夜里显得隐隐卓卓,很是微弱。栅栏门外的两座巨石门、苍松翠柏和停在空地上的马车,依稀掩映在夜色中。前院左方的食堂里,灯光明亮。袁岳等众兄弟早己在食堂里等候,此刻,兄弟们不知在谈论什么聊得非常开心,一阵阵欢声笑语传来,打破了这山庄素有的宁静。听到众人如此的开心,银瓶小姐心底的悲伤,很快便消融了许多。
银瓶小姐出生将门,从小受父母的熏陶渐染,养成了父亲那种坦荡豁达、忠义豪爽的性格,跟这一群马夫兄弟在一起她觉得很开心,感觉那就是哥哥们与妹妹一样。这不,王妈扶着她来到食房门口,刚一露脸儿就被大伙儿看见了。正在在欢笑畅谈的众位兄弟,一扭头看见小姐到了,纷纷起身相迎。刘子翚抢在袁岳前头对银瓶小姐笑道“丁香妹妹,这边有请”,说罢伸手拉了拉右侧的太师椅,示意银瓶小姐就此入座。银瓶小姐微微欠身对刘子翚行了个礼道,“多谢刘兄!丁香和众位哥哥此次前来给刘兄添了不少麻烦,还请刘兄多多包涵。”说罢,银瓶小姐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坐了下来。
按说刘子翚己经四十出头了,论年龄比岳飞还长两岁,他该把银瓶小姐叫做“小侄女儿”才对。可事实是刘子翚和袁岳等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宁肯屈尊叫袁岳为袁兄,那样方才快乐。可袁岳叫银瓶小姐为“丁香妹妹”,刘子翚也只能叫银瓶小姐为“丁香妹妹”了。
刘子翚叫银瓶小姐为“丁香妹妹”既不是因为他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君子好逑淑女”情结,也不是因为他有现代人的“大叔包养”情结,而是纯真朴实的兄弟情结的廷伸。银瓶小姐是袁岳的“妹妹”,那便是他刘子翚的妹妹,仅此而己。
田妈见银瓶小姐落座,便挨着她坐了下来。刘子翚接着道,“哪里哪里,丁香妹妹客气了,众兄弟与我一见如故,很是投缘,为兄我是真开心啊!”袁岳道,“是啊,兄弟们。我、家妹、众位兄弟还有刘兄能千里迢迢集在一起,大伙儿说开不开心?”“开心——”兄弟们齐声吼道,食堂里哗哗地掌声响成了一片。
食房里两张乌木长桌对接在一起,兄弟们分左右两边落座。老管家和刘子翚坐在上首,银瓶小姐坐在右侧首位,次位是田妈,再往下就是众马夫兄弟;袁岳坐在左侧首位,依次下去也是众兄弟们。王妈带着瑺儿、玶儿两人,坐在了下首位置。桌子上酒菜己经摆好,为方便众兄弟吃好喝好,刘子翚可是费了一番脑筋。大伙儿每人面前都放有一个酒盅和一个食碗、一条方形手巾、一双精致木筷。两大坛女儿红,分别放在了桌首两侧,还有四坛女儿红放在了刘子翚身后的茶几上。
长桌之上热气腾腾,食房内充满着饭菜香与酒香,众人嗅着这些美味一个个无不肚中馋虫翻滚,却又不敢失了礼数。细细一看,今晚的这一桌子菜,有红烧土鸡、炒碗豆酱、泡菜红烧大闸蟹、干烧冬笋、八宝鳝鱼、清蒸腌菜腊肉、杂会红烧鱼、麻辣豆腐、黄白豆芽、白玉莲子珍珠汤、红枣党归汤。好丰盛啊,众兄弟禁不住打心眼里赞叹。每一道菜,无不做工精细,鲜香可口,菜色谊人。考虑到在坐诸位都是男人,食量大,刘子翚让王妈和田妈每一样菜都做足了量,然后分成四个碟子,满满澄澄地从长桌上首摆放到下首。
众人正在谈笑间,却听刘子翚道,“众位兄弟,大家能远道而来,又都是故知,今日齐聚’子翚山庄’,我刘子翚深感荣幸。众兄弟都是性情中人,今日能与大伙儿相谈甚欢,亲如兄弟,子翚我真是开心啊。这些年我身染重疾,晕晕惑惑,很少有过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今晚略备薄酒和几样小菜为兄弟们接风洗尘,还望兄弟们敞开胸怀,喝个痛快!”“好,喝个痛快!”兄弟们齐声答道。刘子翚伸手将两大坛女儿红撕去封皮,双手抱着酒坛一一给众人满酒。老管家、袁岳和众马夫兄弟全都倒了满满一盅酒,王妈、田妈和银瓶小姐是女眷本不想喝酒,可经不住刘子翚热情相劝,也都一一满了半盅。待满酒完毕,刘子翚神彩飞扬,那感觉就跟做新郎一样,只见他端起酒盅冲大伙道,“来,兄弟们,大伙一齐干一盅,干!”“干!”兄弟们齐声欢呼道,一桌子人无论男女纷纷端起酒盅相互致敬,然后仰头一气喝干。一盅酒下肚,酒香四溢,荡气回肠,一股万物复苏般的暖意散及全身。秦阳仰头喝尽一盅酒,猛地伸手一拍大腿道,“痛快,好酒,好酒啊!”“既是好酒,再来一盅!”说罢刘子翚端起酒坛,给秦阳满满倒了一盅酒,然后又绕着桌子给众兄弟倒酒。王妈、田妈和银瓶小姐毕竟是女流,半杯酒下肚便不能再喝了,纷纷推辞不再让刘子翚给她们满酒。刘子翚见状也不再强求,给老管家和众兄弟满了酒后回到自己座位上,端起洒盅冲大伙道,“众位兄弟,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何烦忧。干!”“干——”众人纷纷应道,第二盅酒下肚,兄弟们己是满腔豪情尽在心头,一个个说说笑笑,气氛很是热烈。刘子翚拿起筷子冲大伙儿道,“众位,别光顾着说笑,来来来,吃菜吃菜!”“吃菜吃菜——”众兄弟纷分拿起筷子,品尝这一大桌子美美的菜肴。要说这王妈与田妈的厨艺可真不错,这满桌子菜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也做得色泽新颖,鲜香可口。兄弟们敞开嗓子,尽怀地吃着,说是狼吞虎咽一点儿也不为过。大伙儿奔波忙碌了一天,早就饿得不行了,见这一桌子鲜香可口的饭菜,再加上刘子翚满满的热情,谁还能忍得住,一个个索性甩开脖子吃了起来。
看着众兄弟狼吞虎咽的样子,刘子翚很开心,这么多年了,刘子翚从没像今天这样开心过,因为他从兄弟们身上看到了真正的友情和人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子翚双手抱拳冲在座众人一礼道,“老管家、袁兄、众位兄弟,大伙儿远道而来,我与众人相见如故,请恕刘某人有个不情之请。我想请众兄弟在山庄多住几日,不知众位意下如何?”
众兄弟听罢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袁岳冲刘子翚抱拳一礼道,“刘兄,刘兄盛情相邀,我等兄弟万分感激!只是我等一行人马颇多,耗费颇大,久居府上恐有不便。况且我等兄弟皆为逃亡之人,长居于此极易招人耳目,他日若东窗事发,恐怕伤及无辜。”“是啊,是啊!刘兄,你若长留我等兄弟,无异于包藏祸凶,万万不可。”吴飞道。
刘子翚听罢呵呵一笑道,“众位兄弟有所不知,我己是病重之人,行将就木,又岂在乎奸党逆流为虎作怅?家父与岳帅同朝为官多年,皆不得善终,我等忠义之士又岂会在乎朝廷恩宠?世间功名利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只是我等热血男儿,忠义守信,有何不可相聚一起把酒言欢?袁兄若觉得我宅中粮草不足,明日我等去湖畔民居中采买便是,不知袁兄意下如何?”
刘子翚说罢端起酒盅冲众人道,“来,众位兄弟,喝!”说罢扬起脖子咕咕地将一盅酒一干而净。“喝——”大伙儿见刘子翚这般豪气干云,不忍拂了他的酒兴,纷纷抬头扬脖,将盅中酒一饮而尽。兄弟们心底也很难受,强压着一股股对奸臣贼子的怒火,一个个涨得面红耳赤。刘子翚如此盛情相邀,兄弟们却没了主意,大伙儿静静地等着,希望袁岳能作出决定。
袁岳也是举棋不定,看了看老管家,又看了看银瓶小姐。老管家含笑点了点头,却没有作声,银瓶小姐略一沉吟道,“子安哥哥,你做决定吧。”银瓶小姐一句话出口,众兄弟无不心里一惊。兄弟们都明白,银瓶小姐己经把大伙儿当哥哥一样看待了。袁岳心底一热,一股豪情瞬间袭卷了全身,像一条狂龙一般在肌肤表里盘旋。袁岳抬手抓起酒坛,给刘子翚和众兄弟满了一盅子酒,然后端起酒杯冲刘子翚道,“刘兄,承蒙刘兄盛情相邀,我等兄弟便留下多住几日,如了刘兄心愿。我等兄弟奔波劳苦,人困马乏,尚待休整。数日之后休整完毕,即会西行而去,界时还望刘兄别再挽留。”刘子翚端起酒盅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猛地将杯子放在了桌上叫道,“好,痛快!袁兄,众位兄弟,留住之事言尽于此,就这么定了。”袁岳也仰头将酒盅一气喝干,倒转盅口道,“刘兄快人快语,袁某好生佩服,成交!”一语说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兄弟们也哈哈笑了起来。宾主之间就是这么爽快,融洽,肝胆相照,很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刘子翚拿起酒坛给袁岳和自己斟了满满一杯酒,双手端起冲众道,“来来来,众位兄弟,干!”“干——”众兄弟纷纷举杯应道,又一盅酒下肚,一个个自觉腹中酒气翻腾,荡气回肠。
有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更何况他乡遇故知。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刘子翚纵情豪饮,不知不觉间己是醉了,满脸赤红,低头趴在了桌子上。这一顿酒喝了不下一个时辰,马夫兄弟一个个酒足饭饱,脸色发红,意兴阑珊,那被酒醉得傻目愣瞪的样子,倒是萌态百出。
米饭,很香,热气腾腾的,老管家和袁岳两人甜甜地吃着。夜己经深了,王妈、田妈和银瓶小姐来往于食房和厨房之间,收拾碗筷。瑺儿、玶儿倒是精神很好,在长桌边跑来跑去,打打闹闹。袁岳一边吃着米饭,一边打量着众人,暗道,“还好”,他在庆幸今晚守夜的几个兄弟是清醒的。袁岳看看天色,亥时将过,赶紧起身轻轻摇着刘子翚叫道,“刘兄,刘兄,醒醒,醒醒——”。刘子翚猛地一惊,睁开眼道,“唷,袁兄,我怎么睡着了?”袁岳道,“刘兄,方才喝得兴起,你酒劲儿上来便睡着了。”刘子翚伸手一拍脑门道,“哎,瞧我这酒量。众兄弟可曾尽兴?”袁岳呵呵一笑道,“刘兄请看!”刘子翚抬眼一瞧,忍不住笑了,道,“看来,兄弟们跟我一样,也都醉了。”袁岳点点头道,“是啊,刘兄,大伙儿都喝了个尽兴。”刘子翚听罢道,“好,这就好,一醉解千愁!”
袁岳笑道,“痛快!刘兄,酒己尽兴,夜色己深,兄弟们该回房休息了,不知刘兄做何安排?”刘子翚这才醒悟,想了想道,“袁兄,山庄内共四个厢房,后院左厢房留与女眷,右厢房我与瑺儿、玶儿同这们老人家一起睡吧。前院你与众兄弟自行安排,不知袁兄意下如何?”袁岳答道,“如此甚好!”话音未落老管家咳嗽一声道,“刘庄主,刘庄主与两孩子睡后院右厢房便是,小老儿我不便打扰,还是与大伙儿同榻而眠为妙。”袁岳听罢点了点头道,“刘兄,老管家与我等同吃同住己然习惯,刘兄不必介意。”刘子翚听罢点点头道,“既是如此,老人家早点休息吧,晚辈告辞。”说罢带着瑺儿玶儿往后院走去。老管家颔首一笑道,“刘庄主慢走。”袁岳看看王妈、田妈和银瓶小姐道,“王妈,时辰不早了,有劳你带奶妈和丁香妹妹回左厢房休息。”王妈微微一欠身道,“公子客气,我等这就回厢房。”说罢冲田妈和银瓶小姐点了点头,三人款款向后院而去。
袁岳回身看了看众位兄弟道,“今晚守夜的兄弟,速去准备。其余兄弟,随老管家一起回前院休息。前院厢房两间,正堂一间,都可睡人,大伙儿快去准备吧。”“是——”众兄弟答道,纷纷起身往前院青松居而去。
夜,静悄悄的,空气中透着森冷的寒意。王祥与代立云穿上厚厚的棉衣,手里握着那条两尺长的黄檀木短棍,静静地坐在马车里。袁岳与张进一、刘州、楚田、钟魁、黄忠等人为了方便守夜,找来了一些干草铺在食房的地面上,算是软床。大伙儿半醒半睡地躺在干草上,任感觉飞扬,搜寻着山庄内外的一切响动。他们的身边,都放着一条二尺长的黄檀木短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