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就是吧,然后呢?”
“然后么——然后你便随便找个路人问吧。那边人多,不像这里,人烟寡薄,不好问路。”
寇寇准备了一肚子感谢话语,打算问完路后奉承奉承拉拉关系,没准儿以后自己当上清风寨寨主会有销赃往来,不成想……
是可忍孰不可忍!寇寇深吸一口气,猛的转身,一手摸往背后常用的大砍刀,准备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识抬举的混蛋楼主。
哪知一摸之下,背后什么都没有,就连前日刚从死人身上打劫而来的钝刀也当进了当铺……
奈何身已经转过来了,气势也已酝酿完毕,蓄势待发,岂有回头之理?
寇寇眼角微瞄,劈手扯过身侧一张方桌,拿着桌腿往墙柱一砸,木屑飞溅之间,一柄绝世钝器炼制成功。
一时间,茶楼里还未散尽的人们四散如鸟兽。
眼看着由方桌改造而成的花梨木大棒就要堪堪的往那什么楼主的头顶砸去!
“城东有家富户今天出丧,家中空无一人……”那人红唇白齿,悠悠然说出一句话来。
寇寇愣了一下,转念想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那木棒便重新带了虎虎气势,继续砸下。
那人眉毛挑了挑,问:“你不想去打劫了?”
“打劫?”
那人一笑,突然变了嗓音:“这块玉渣,就当个信物吧。”那声音沙哑破败,好似钝刀磨过砂石。
言罢,他从袖中拿出一枚小玉块,正是寇寇进城当掉的那一只。
原来这人竟是前日林中那浑身是泥形状狼狈之人,洗干净了区别好大。
“原来是你……”寇寇一笑,放下木棍攀关系:“真巧,怎么称呼啊?”
那人眉开眼笑,熠熠生辉:“不巧,在下楼恕书,等着姑娘带我去打劫,已经等了两天了。”
“楼……鼠鼠?你这名儿起的忒好。”寇寇本以为自己的名字已经是师娘敷衍至极,没想到这世上还当真有比自己更加奇特的好名。这等初见便满身是泥的人,起个名儿叫鼠鼠真是再贴切不过。
“……寇寇姑娘随意,打劫要趁早,不如咱们此时便启程如何?”楼恕书眉毛挑了挑,终是忍了,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在前带路。心想忍得一时,先待我目的达成。
“喂,鼠鼠!”寇寇突然在后面开口叫。
楼恕书懒洋洋回头。
寇寇提起棒子,猛的毫无章法一棒划过——堪堪停至楼恕书面前。
楼恕书大惊,寇寇大喜。
……原来这个什么明月楼楼主竟也丝毫不会武功,这可真是做军师的最佳人选,趁他现下身侧无人,使蛮力料他打不过自己,一定得瞅空子绑上山寨。
“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手滑……对了,你就直接叫我寇寇吧,不对——或者等些日子,你就得改口叫我寨主了……”寇寇木棒一扔,一边想一边喜滋滋在前面走。
走两步又转身,“鼠鼠,带路!那个出丧的咱们就先不去劫了,姑娘今天准备先临幸高知府家!”
寇寇临时起意,觉得应该帮那些受难的道上兄弟门出头,给这意欲置贼匪于死地的知府大人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山贼不是好惹的。
“你……确定?”
“我肯定。”
楼恕书大叹,信口胡扯:“再考虑考虑?今夜月朗星稀,东北云层阴翳,高知府住宅略远,怕是夜行会碰上鬼……”
寇寇身影已经走远。
知府别宅建在城外一处小山丘上,依着山势顺一溜儿灯笼上去,依稀能看见亭台楼阁曲苑廊桥层次掩映,傍山临水的,风景十分怡人。
四下无人,作为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山野贼寇,寇寇一边聊着天儿,一边还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鼠鼠,你不是什么明月楼的楼主吗?竟然从没打过劫?”寇寇猫着腰从一棵树的黑影下跳到另一颗,然后恍然大悟:“哦,也对,这种事倒用不着你亲自来做。”
楼恕书在身后懒洋洋答:“对啊。”
迎面碰到两个仆役,还好夜深,错肩而过没被发现。
虚惊过后,寇寇抚着胸口继续发问:“唉,鼠鼠,我突然想起来,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一起打劫?不会是跟别人设个圈套来害我吧?”寇寇想到这里,脑中警铃大作,猛地压低声音回头质问,甫一转身,又自己想了起来:“不对,害我你没必要也跟着一起啊……”
想通了这一茬,又眉开眼笑的往山上溜。
东躲西藏五六步,行至庄顶的白墙下,才想起方才转身眼中看到的那一幕,愤然回头:“喂,你有没有做山贼的自觉!”
楼恕书正提着灯笼悠悠然在后面走,一时被指责的莫名其妙:“我哪里不自觉?”
寇寇只觉怒火扑面:“你见过哪个贼去去打个劫大摇大摆的跟回家一样?甚至还敢打一盏灯笼照路,唯恐别人不知道,耽误接驾么!”
楼恕书恍然大悟,吹熄灯笼,正色凝神:“寇寇说的极是……那你便自行翻墙吧,我在里面等着你。”言罢推开墙边的角门,如入无人之境。
寇寇比对一下墙的高度,心想还是直接从门里进比较好。
进了院子,楼恕书随手推开一扇门,寇寇尚在门外,便被房中的奇光异彩晃得眼花头晕。
这满屋子堆的摆的用的,非黄即白,非金既银。寇寇一边欣喜不已一边心中不忿,果然这年头能发财的除了奸商只有酷吏!
一边到处搜检奇异物事,一边毫不客气地伸手向后:“鼠鼠,外套脱下来给我用。”
良久不见动静,回头看时,却见鼠鼠行至桌边,拿起一个精致的黄金小茶壶,提了壶嘴稍一用力,啪嚓,壶嘴掉下来了,露出黄金包裹住的内里本色,寇寇看的目瞪口呆——原来只是镶金的。
楼恕书再走到矮几边,拂过一把桐木古琴。
寇寇眼放亮光,这材料这质地,这颜色这年头——倒有些像前军师金叔叔书中见过的名贵古琴……
却见楼恕书伸指轻拨琴弦——呕哑嘲哳,琴声刺耳难听。
楼恕书抬头看过来,唇齿带笑。
寇寇勃然大怒:原来这房中的精品,竟然全是些赝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