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红衣说,拿下美人这个事儿,要一鼓作气趁胜追击。寇寇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于是乎吃过饭,一袭鹅黄色衫裙顶着满头固定发丝的草木棍棍惊艳亮相,出现在知府衙门外,转来转去,唉声叹气。
“寇寇姑娘,大人交代过,你想进就进,莫在门前来来回回的叹气。”门房终于没忍住。
寇寇愣一下,抹一把汗:“哎?怎不早说?”而后三两步踏进知府府衙,也不急着往里跑,却绕着墙边的一颗大梨树打量许久,看准了方向,蹭蹭两下爬上去,骑在墙头。
远处,知府大人手中拿着护卫们从石狮子嘴里掏出来的小册子,看着墙头满怀期待盯着落日目不转睛的寇寇,淡淡的笑了一笑,又微微的皱了皱眉。
落日沉坠,渐渐地起了风。护卫奉了知府大人的命,前来帮着仆役劝这奇怪姑娘。
仆役苦着脸喊:“寇寇姑娘,您快下来吧,墙头风大,不好多呆啊。”
寇寇颤悠悠地从墙头上站了起来,立稳,答曰:“风大好啊,风大,才有情调,你看我难得穿了裙子,衣袂飘飘,多仙多美啊,等一会儿月亮上来了,趁着月色……嘿嘿。”寇寇笑了笑,就着墙头的冷风,阴气森森。
护卫和仆役对看一眼,相顾无言。风势愈发的大了起来,墙头的风势,更是不消说。
皎月初升,一团月影在不断晃动的树梢间半隐半现,还是个浅白清淡的轮廓。然而寇寇却振奋不已,骑在墙头,扛着自家宝贝菜刀,拔了用以束发的草棍,猛然间嚎一嗓子,披头散发地对着月亮……吟起了诗。
——正可谓吟风弄月,应情应景。
可惜一首诗的长度,它毕竟是有限的,而寇寇又没有未雨绸缪多备两首,背完了,想不起来还有哪首应景的——于是干脆扯着嗓子一吼,唱起了寨歌。
墙头上,一袭鹅黄纱裙翩然狂舞,在风中肆意舞动,乌黑的发丝披散开来,迎风张狂飞扬,不时撩过寇寇脸庞,衣袂翻飞,似乎随时——都会栽下墙头。
寇寇背过身去,愈发吟的兴起,嚎的高兴,一不小心,吃了好几口自个儿多日未洗的乌黑发丝。
但她依旧挺开心:好久没在这么开阔的地方放声大吼了,况且细论起来,又有几个山贼敢在知府大人的墙头随意乱嚎的?自己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那一位!这么一想,寇寇愈发的有成就感,嚎的更起劲了。
好半天,才想起来低头问问护卫:“你家大人没出去吧?”
护卫怔了半晌,生生把寇寇的心拽个七上八下:若是不在,自己不是白来?
好在护卫总算是愣愣的点了点头,寇寇立即心花怒放,于是在墙头清了清嗓子——又开始嚎了起来。并且这一次还摇摇晃晃的对着月亮张牙舞爪,愈发的起劲儿。
不知道的,以为是神婆在驱邪,知道的,还以为是知府衙门里有人中邪。
寇寇可不管那么多,自己这次连裙子都穿了,那可是下了重本的!要还是打动不了七只——就……
那就打动不了吧,再接再厉。
高栖止在廊下站了许久,终于缓步上前,披一身明月清辉,笑意温雅,比云间霁月还要清透几分。
“寇寇。”走至墙根,高栖止轻声喊了一句。
哪知墙头风大,寇寇刚好一个喷嚏:“阿嚏!”一时间眼泪鼻涕齐下,耳朵中嗡嗡作响。不过隐隐约约中,似乎还是听到了七只的声音……
寇寇颤悠悠地转身,却只看到护卫和仆役,于是揉揉鼻子,搔首弄姿,三分羞涩七分自豪:“我美么?漂亮么?有意境么?”
护卫和仆役愣在当场。
仆役看一眼护卫,暗暗问,哪里美?护卫瞥一眼仆役,默默答:好像个鬼。
但是终于,两人还是点了点头。世上有两种人不好惹,一种是疯子,疯起来不要命;一种是傻子,傻起来像个疯子。
寇寇十分满意的转过身,正要继续嚎——
噗通噗通——心儿乱颤了两下。
因为转身的过程中,她看见七只正站在墙下,冲着自己笑的温和雅致,似乎嘴唇还动了动,看唇形,依稀是个“美”字。
寇寇眨了眨眼睛,似乎看见漫天星辰从身侧纷纷坠落,全部砸中了自己。脑中一片轰鸣。
高栖止唇畔笑意加深,又重复了一遍:“很美。”
寇寇这次听得很真切。
一时间心花怒放,摇摇欲坠的从墙头追了过来,正好悬在高栖止头顶,倒挂着俯下身子,一分忐忑,九分期待,低低地问:“那你有没有……喜欢上我?”
高栖止眼睑微垂,抬起袖摆放在唇畔,咳了两声,没有回话。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寇寇满目凄怆,狠狠瞪回护卫和仆役的同情眼神,悲壮道:“……没事,七只,我喜欢你,就绝不难为你……我回去想想,想想。”说着话,她木木呆呆手忙脚乱的从墙头往起来爬。
高栖止看一眼护卫,护卫立刻赶往墙下。
寇寇于无措的忙碌之中摆摆手,勉强一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没事——”
她站在墙头,准备往墙外跳,回家去好睡觉,突然又回头郑重道:“七只,我明天还来!”
话犹未落,仆役和护卫尚没从震惊中回神,寇寇突然腿弯一闪,身体失衡,从墙头坠了下去!
一抹温暖的嫩黄从墙头一晃,忽然不见。伴着寇寇的一声惧怕低呼。
高栖止脸色一变,惊慌喊道:“来人!”
刚上前一步,突然听见墙外传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而预期中的轰然落地声,并没有出现。
墙外有个娇嫩的声音在愤恨斥责:“鼠鼠,你做什么!
有个懒洋洋的缠绵声音在答:“娘子,为夫什么也没有做。”
“胡说,你明明用暗器打我腿弯!别以为我不知道,姑奶奶心里明白的很,只是懒得让你知道罢了!”寇寇哼一声,被逼的急了,口不择言。
楼恕书心间一动,看来这丫头果真是装疯卖傻,心中有数,而且这傻……装的还挺卖力,乍一看,跟真的似的。
于是懒洋洋一笑:“娘子若是再敢背着为夫爬墙,见一次,打一次……”
寇寇的声音有些羞涩恼怒:“谁是你娘子?好不要脸!”
“虽然区区暗算了娘子,但是娘子也不能因此而不认为夫,毕竟为夫接住你了。”楼恕书的声音好不诱惑风流。
寇寇揉揉腿弯,不理他,自顾自要回去。
楼恕书跟上几步,絮絮调侃:“美了?心满意足了?被别人抛弃的甘心情愿了?”
又正了音色,认真道:“娘子,对着为夫,不需要装疯卖傻。”
哪知不说则已,此言一出,寇寇突然顿住了脚步,两人之间气氛突然从恼火变为悲戚。
寇寇半晌没说话,突然摇了摇头,低低的道:“没有装傻,我是真傻。”又回过头来:“鼠鼠,我好伤心难过……”
夏夜风起,吹得人遍体生寒。
楼恕书脸色变了变,嘴唇动了动,正要说话,突见寇寇一扫阴霾,仰着个头志得意满:“不过没事!我会再接再厉的!严红衣都能看得上你,我也一定能抱的七只归!”
楼公子的脸色奇妙的紧,青白黑三色交替轮番登场,好不热闹,良久,楼公子重重地叹一口气,拂袖而去。
寇寇轻轻松松的跟上前去:“鼠鼠鼠鼠,你娘亲今天用完药可有什么不适?对了——你娘都差不多好了,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山寨?动身的话要提前说,我还要劫上七只美人儿一起的……”
墙外嘁嘁喳喳,墙内,高知府的脸上泛起个笑,温和儒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