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的青木,感觉自己仿佛是被浸在了温水中,不过相比起在池子里泡热水澡,此刻似乎显得更加温暖。那是一种来自体内的温暖,依稀如同未出世之前,在母亲的肚子里一般。
暖流从外到内,再从内到外,来来回回运行了几十次,某一刻,青木似乎有了知觉,他微张开嘴,困难地吸一口气,胸口传来轻微的疼痛,提示他仍然还活着。
“跟着我一起运功,金曰从革,从顺革变……”
耳边传来李牧之低沉的声音,青木再度闭上眼,尝试着提起一口真气。
腹中一道远不及外力的细小真元,缓缓从丹田上移到檀中,沿着那名为手太阴肺经的经络,循行全身。
又不知过了多久,外来的真气退出,自己的真气回到丹田。
青木无意识地呼出一口浊气后,又一次沉睡过去。
一觉睡了数个时辰,青木睁开眼的时候,天色依然是漆黑一片。他左右看了看,却发现不是自己平时睡的地方,强撑着半坐起来,才看到自己胸前被裹了一层绷带。伸手摸了摸胸口,疼痛已经基本消失了。
一道光由远而近,内厢房的帘子被掀开,李牧之拿着一盏灯走进来,他将灯搁在桌上,走到床前,然后半蹲下来,伸手扣住了青木左手的脉门,片刻后,李牧之点了点头,道:“倒是因祸得福,《金身决》已达第二层。”
青木脑子里乱乱的,有点搞不清状况,他迟疑着问李牧之道:“公爷,是你救了我吗?”
李牧之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儿后,又仿佛带着一点歉意似的解释道:“昨晚上我之所以没出手救你,是怕贾文正会不管不顾地杀掉你。”
青木没听明白后半句,不过听明白了前半句,李牧之说“昨晚”,那也就是说,自己昏迷了整整一天。青木内心越发疑惑,李牧之堂堂一个镇国公,居然守了自己整整一天一夜,为什么?从昏迷前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一切,完全超出了他所能思考和理解的范围。
咕噜……
肚子里发出响亮的肠鸣,李牧之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轻轻摸了摸青木的脑袋,神态显得很慈祥,问道:“想吃什么?”
青木没有注意到李牧之的表情,却想起了昨天的晚饭,悄悄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问道:“昨天的那种面条,可以吗?”
“好。”李牧之很干脆地答应道。
过了没多久,熟悉的香气就从外面传进来。李牧之扶着青木下床,青木受宠若惊,差点没被吓死。不过到了桌前,饥肠辘辘之下,青木也就将这位老公爷不同寻常的举动抛到了脑后,不管怎么样,吃饱了再说。
青木吹着热气,不等面条凉掉,就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像是在吃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李牧之就坐在一旁看着,烛光下,他仿佛显得更加苍老了一些,只是眼中,却多了一丝温情。
忽地,李牧之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叫青木万分奇怪的话。
“明天开始,我教你读书写字。”
“啊?”
青木夹着一大团面条,愣住。
吃过晚饭,青木就在李牧之的房间里睡下。贾文正没派武士来抓他去问话,姓赵的贵族也没有出现。吃饱睡好,第二天一早青木醒来的时候,胸口基本上没有感到疼痛了。
李牧之似乎是在床边又坐了一整夜,见青木醒来,就叫人进来给青木洗漱。
沐浴过后的早餐,要比前几天更加丰盛。
青木已经懒得再去想李牧之诡异的变化,与其花时间想一些自己想不通的事情,倒不如甩开腮帮子痛痛快快地吃,就算死了,也能做个饱死鬼,对于一个奴隶来说,这总算是一种比较幸福的死法。
早饭吃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青木吃得撑不下了才算消停。
李牧之却是显得有些紧迫,不给青木半点休息消食的时间,就拉着青木坐到书桌前。
桌上摆着一大摞书,笔墨纸砚齐备。
李牧之拿起一本递给青木,青木恭敬地接过来,看了眼封皮,上面写着《老子》两个字。
“当今天下,虽百家争鸣,不过可谓经典之作,无非就是三书五经,老夫乃是武人,于学问一道,没有什么深究,这几本书也从未翻全过,不过上面的字倒是能看懂,断句应当不成难题。”李牧之对青木道,“从今日起,老夫教你识字,老夫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你可明白?”
青木忙点头说明白,读书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别说是奴隶之身根本摸不到书,就算是一般的平民,也不见得就有读书的机会,就说郑大人家的三个少爷,只有脑瓜最灵光的小少爷,才被郑大人送进了学馆。
李牧之翻开书,略显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后,开口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青木跟着念了一句,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公爷,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李牧之微微叹了口气,道:“且先背下来,日后遇到懂的人,你再问他。”
青木哦了一声,又跟着李牧之继续往下读。
李牧之一口气读到“无名之朴亦将无欲,不欲以静,天下降自定”,停下来,问青木道:“可记住了?”
青木想了想,道:“大概都记住了。”
“好。”从没教过书的李牧之,还当教书就是这么简单,吩咐青木道,“从头到尾,念一次给老夫听。”
青木便从头开始,念了一遍。
一字不差。
李牧之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脸上看不出满意或者不满意的神情,又马上问道:“会写吗?”
青木摇摇头,道:“没拿过笔,不知道该怎么写。”
“来,老夫教你。”
李牧之铺开草纸,拿笔蘸墨,写下了《老子》的第一句。
青木神情专注地看李牧之写过一遍后,学着他的样子拿起来,颤颤巍巍地描了一遍,因为吃不准握笔的力气,比划时轻时重,几个字写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低头看着自己写的字,青木不由觉得有点尴尬,傻笑着道:“公爷,我太笨,郑大人说我不是读书的命。”
“听那鸟人胡说!”李牧之微微皱眉骂道,转而又温和地对青木说,“写字的本事又不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书法一道,好比练武,日积月累,方有所成。”
青木虽然很想说就算自己学会写字也没地方用,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这是门了不得的学问,也就不吭声,闷头学便是。
又写了两个字,青木心里头不由地想起回去之后,写几个字吓郑大人一跳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呵呵傻笑了两声,暗想:本大爷也是读书人了。
然后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用功点学,没几天时间了!”李牧之厉声喝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