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三人迎来了他们共同朝黄幡道进发的第四天。这天傍晚,照例收住龙鸟坐骑,找了一家客栈留宿。这几天留宿的城池都不大,客栈的条件也有限,不过总好过风餐露宿。茶木欣欣虽然不是未经风雨的娇贵小姐,但怜香惜玉的马由缰觉得,还是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比较好。
交了房钱,伙计领着三位客官各自去自己的房间。一个伙计给女客茶木欣欣引路,另一个则带着马由缰和孟由平。
茶木欣欣匆匆把她的东西往床上一扔,就火急火燎地把伙计赶了出去。伙计看她是个女客,觉得多点儿私密空间也是理所应当的。这么急的轰自己出去,八成是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便没有多想,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的!”
“好的好的,知道了!”茶木欣欣心里有事,没耐心和一个小伙计寒暄,便连推带搡地,把热情的伙计推出门去。
伙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做这行时间久了,什么客人都遇到过。这种不愿意被打扰的,总比百般刁难、千般使唤的好上百倍。“嘿嘿。”伙计一声笑,不带喜、更不带悲,径直下了楼,回到大堂。
仓鼠一样的小脑袋探出门口,伙计下楼之后,茶木欣欣想也没有收回去——她在盯着孟由平!
此时,孟由平和马由缰由另一个伙计领着,去到了他们的房间。茶木欣欣看准了孟由平房间的位置,便小蛇似地“嗖”的一下回身进入房间,紧紧地关上了房门。紧接着,打开窗子,如小猫一般轻盈地上了房,轻手蹑脚地朝着她的猎物——孟由平房间的位置靠近。
刚刚加入马由缰和孟由平这对师兄弟队伍时,她曾经打定主意要收拾孟由平。可是到今天已经四天了,也不见动静,连马由缰都有些等急了,真以为她会善罢甘休吗?呵呵,别看茶木欣欣这姑娘现在还未长成,但是睚眦必报的坚忍,已经苗头凸显!
要是没有这份坚忍不拔的品质,人家以后能有那么大的成就?能让马由缰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话说茶木欣欣来到孟由平房间上方,悄无声息地揭开房上之瓦。一边揭瓦,她还一边在心里暗说:“孟由平啊孟由平,如果今天还做那个动作,那明天就别怪姐姐不客气喽,我要行动啦!”
为什么说“还”呢?原来,每当他们入住一个客栈,茶木欣欣就会抓住机会来观察孟由平刚进房间时的表现。这可不是什么古怪的癖好,只是为了找到他的弱点!
低头往屋内看时,果然见孟由平再一次往床上喷了一种雾气。
“哧”“哧”“哧”
那雾气绿莹莹的,闪闪夺目。弥漫在床铺上方,从被褥算起,足有一尺多高,把小客栈不是十分精致的床铺,映的有了几分仙气。而孟由平,则神叨叨地看着绿莹莹地雾气,伸长了脖子,拈出两根手指,仿佛怕被电到似地,从床铺上一下一下地往下摘东西。
一、二、三……
孟由平,你可真行!茶木欣欣仿佛看到了她要看的东西,得意地嘴角上扬,轻轻把屋瓦复原。回去时,茶木欣欣已经变成了一直快乐的小猫。一展身跳回自己的房间,茶木欣欣忍不住挑着两道细眉,不屑地一笑。
“孟由平,看你平日里那副清高冷酷的臭德行,原来你不过如此啊,连我这个小女子都不如……哈哈!”
拍了拍手,茶木欣欣仿佛完成了某项大业,小心脏顿时松了许多。去整理被自己胡乱放在床上的物品时,眼睛落在那个空的白玉葫芦上。
她慢慢拿起白玉葫芦,一番心事袭上心头。
小叔叔马由缰爱喝自家特酿的美酒,早上说还要一葫芦。虽然打着替她保守秘密的幌子,但是小叔叔屡次救她,别说区区一葫芦美酒了,就是要……茶木欣欣一时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东西,能报答小叔叔,总之,小叔叔跟自己要什么,似乎都不过分。
可是她当时答应的痛快,但是做起来的确有些为难。为什么?之前提过一句,她茶木家特酿的美酒,其实是用他们家族特殊的体质,用特有的功法来“酿造”的。
她为什么有茶气芬芳的体香?她为什么复姓“茶木”?要知道,百家姓里可没有这个姓氏!
答案只有一个,她茶木家族的祖先,是茶木精灵和人类婚配所得的后代!在茶木欣欣的身体里,流淌着茶木精灵的血液!
茶木欣欣还小的时候,就曾听父亲讲过:在很久很久以前,怎么也得以万年来计算了吧,那时有一个名叫龙神大帝的至尊存在,开创了一个人、妖共处的大时代。在龙神时代期间,核州大陆上的妖灵还可以幻化人形,不像现在,妖灵和人类的修炼之路分化得越来越严重,往两个距离越来越远的方向伸展。就是在那个大时代,人类和妖灵,妖灵和妖灵,打破了种间和伦理上的隔离。很多像茶木氏这样的家族产生。
龙神时代,繁荣一时。后来人们常说“龙性最淫”,其实就是从龙神时代广泛的物种杂交演化而来的。
当时茶木欣欣还小,不懂什么杂交不杂交的,淫不淫的。后来渐渐长大了,虽然意识到自己有责任知道这些历史,但还是偷偷埋怨父亲老不正经,自己还那么小就给自己讲这些东西。但是事关身世,好奇之下,还是红着脸问了几次。
茶木丹青这样解释,人类、妖灵就像是两条线。这两条线不平行,只要双方都还存在着,就有相遇的一天。在龙神时代之前,二者是越走越近的。而龙神时代,就是二者相遇的那个时刻。也就是说,从龙神时代湮灭在历史的长河当中之后,人类和妖灵之间,再也不会重现龙神时代那样的情景,只会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茶木欣欣想到自己还是妖灵和人类杂处的后代,觉得这样的身份有些尴尬。当时问父亲,“那……我们这样的……人,该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茶木丹青听了哈哈大笑,他当年似乎也为此纠结过。可是现在,面对女儿的提问,他声如大吕,似乎想让自己的话,深深印刻在女儿的心里,他吼着说道:“怎么活?你知道这些之前是怎么活着的,以后就还怎么活着!”
回想起父亲当时的吼声,茶木欣欣现在的耳膜还一阵鼓痛。
父亲继续说道:“现在,还有几个人知道曾经辉煌的龙神时代?断了,都断了,就连传说都越来越不靠谱!丫头,现在的核州大陆,还有几个源自龙神时代的家族?就拿我们茶木家族来说吧,说是‘家族’,可是除了我这个老朽,就剩你这个黄毛丫头了!呵呵,等我这个老朽一死,世间便再也没有茶木一支的香火了!”
回想这些,茶木欣欣失声一笑,略带着一些苦涩:“是啊,世上已经几乎没人记得。崔花那货虽然是个邪修,但是已经算是有见识的人物了,可是他甚至受茶木这个姓氏的启发,给崔月龙改姓为‘草包’!他或许知道父亲年轻时的名气,却不了解‘茶木’二字的真正含义。”
小叔叔马由缰更是不知道,茶木欣欣忽然想知道,当小叔叔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会是怎样的反应……她摩挲这手中的白玉葫芦,心说:“小叔叔随性自然,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吧!”
瞬息之间,她想了很多,感觉心情有些沉重。
“是的,小叔叔肯定不会在意的!”茶木欣欣紧紧攥着白玉葫芦,眼神有些发直。
当小叔叔知道自己体内留着茶木精灵的血液,当小叔叔知道父亲年轻时的所作所为……他还会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的救自己于危难吗?
忽然,茶木欣欣发现,自己有太多的秘密瞒着马由缰。一阵愧疚袭上心头,她有些想父亲了。
“吧嗒!”
一滴晶莹的泪花,打在剔透的白玉葫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