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心里升出一种恐惧,使劲想稳住自己可她仍旧觉得天塌地陷一般,万福赶忙站起来扶住李洵,劝道:“陛下先莫着急,公主是不是落水了还不知道呢。”
李洵这才赶紧说:“去找。”说完,自己也往后花园方向跑去。
几十个人划了小船在湖面上搜寻了半个时辰,仍没有线索,李洵想着若是没有那是好事,工部却走上一人说:“这个湖同外面的水道相通,若是公主落水,只怕,只怕会冲到外城的耒河里去。”
李洵一听这话,稍微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顿了顿,对万福说道:“传旨京城各营,立马出动沿耒河寻找公主,有消息即刻来报。”万福领旨而去,李洵又对采新说:“到大殿去,朕想静静。”
进了大殿,采新将门都关上,她知道李洵不能让外官看见自己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而且她也确实需要绝对的安静来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李洵仍静不下来,她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希望快点有洛儿的消息,又害怕传来消息,想着想着终于按捺不住地哭起来:“若洛儿有个好歹,我这辈子……”
采新赶紧劝道:“公主福大命大,必然不会有事的。”
“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从小就跟个膏药一样粘着我,我自登基后,陪她的时间就少了,她常常抱怨,我这才答应今天带她出来好好玩玩,可若是我的疏忽让她有个闪失,我真正是不敢想。”
“这不是陛下的疏忽,要怪也只能怪下人们照顾不力,若是公主没事,回去将公主身边的人全打发了便是,现在还没有消息,陛下您可不能先自己乱了章法。”
李洵听了这话,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紧闭双眼,心里默默向上天祈祷着,可身子却止不住地抖个不停。约摸又过了半个时辰,只听见外面的人大喊着:“公主找到了,公主找到了。”
李洵睁开眼睛,想站起来却觉得浑身发软,于是叫了一声:“采新。”
采新赶忙扶起李洵,说:“外面嚷嚷着找到了。”
“你快去打听。”李洵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要跳出胸膛了,又闭上严谨仿佛害怕看见什么一般,说:“快去。”
采新小心翼翼地松开李洵,朝外走去并打开了门,一开门,却看见万福牵着李洛正站在门外,采新欢喜地一下子叫出声来:“三殿下。”
李洵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的宝贝妹妹正没心没肺地笑着站在外面,顿时松了一口气,丢失的七魂八魄仿佛才回到身上,李洛跑到李洵身边,笑着叫了一身:“皇姐。”
“你跑哪去了?”李洵厉声喝道。
李洛愣了一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倒是万福马上开口说:“回陛下的话,奴才去传旨,刚到西街上就看见三殿下正跟一群半大的孩子玩得高兴,奴才高兴地差点从马上摔下来,赶紧带了她回来。”
“怎么回事?”李洵骂道:“谁让你乱跑的?再说,这么多人跟着,你怎么跑出去的?”
“就是人多我才跑出去的啊,你们逛花园的时候,一路说着这个那个没劲死了,我从来没有出来过,所以就想出去看看,所以趁你们不注意,从后门溜出去了。只不过,一玩得高兴,忘了回来了。”
李洵死死盯着李洛,却一点火都发不出来,只好说:“看样子溜出去还是你计划好的。什么叫没有出过宫啊?以前带你去避暑的行宫都白去了吗?如此顽劣,等我回了母后,再收拾你。现在天色晚了,我先不跟你计较,回宫。”说完拉了李洛往外面走去,吩咐道:“摆驾。”
“那哪叫出宫,那是从一个宫到了另一个宫。”李洛说完又得意地说:“而且我刚在外面吃了好多好吃的,在宫里都没有吃过呢,皇姐也未必见识过。”
“你还在外面吃东西了?”李洵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拍了一下李洛的脑袋,说:“你倒是只顾着自己高兴,姐姐都快吓死了。”
待两人钻进了轿子,李洛显得更兴奋了,毕竟是头一次出宫,她见识了太多新奇的玩意,一路上便唠唠叨叨不停地说着:“皇姐,你见过捏面人的么?刚才我见了,那老头捏的快极了,我都跟他说了我要一条龙好送给你,可他让我先给钱,我又没钱。不过我还认识了另外一个女孩子,比我大一些,她娘靠给别人洗衣服挣钱,她在一个饭馆里端盘子,她还偷偷拿了些小点心给我吃,还有还有,我还跟一群人玩一种叫‘赶牛牛’的游戏,皇姐,你会不会玩?”
李洵本来还有些气,因此任李洛一个人高兴的说这说那,她也没有搭腔,可这会儿又看着她这么高兴,也不忍心追究了,毕竟,只要人没事就行。等李洛唠叨够了,李洵这才说:“你等会回宫打算怎么跟母后交待啊?”
“交待什么?”
“你这次出来闯这么大祸,差一点惊动全京城的戍卫军,还问需要交待什么?”
“那,不告诉母后不行吗?”李洛这才把刚才的兴奋劲稍稍抛诸脑后。
“这么多人在勋王府找了你快三个时辰,从中午到现在天都快黑了,你觉得母后能不知道吗?”
李洛转转眼睛,也实在想不出办法来,只得抱着李洵,可怜巴巴地说:“皇姐救我。”
“现在想起我来?”李洵故作严肃地说:“刚才出去疯玩怎么没想起我呀?”
“那你跟人家说话的时候不也没想起我吗?要不然哪能把我丢了。你要真把我丢了,母后也会拿你是问的。”李洛坏笑着说。
“狼心狗肺的东西。枉我白担心半天以为你掉湖里了呢。”
“我哪能那么笨呢?”李洛笑嘻嘻地又央求道:“皇姐,你行行好,在母后面前救救我吧,大恩大德,我永世相报还不行么?”
回到坤华宫,梁太后果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李洵和李洛进来,赶忙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李洛,发现确实没出什么事情,这才板下脸来训斥道:“越大越没有分寸,若有个闪失可怎么好?我听说你还在宫外跟一群人玩开了,糊涂,你是什么身份?何等贵重?你知道宫外都藏匿了什么人?若有谁掳了你要挟朝廷,我看你怎么办?”
李洛偷偷看了眼李洵,可李洵并不开口,也想着让她受点教训,李洛只好自己回说:“儿臣只是认识了几个朋友,吃了点宫外的点心而已,这不好好回来了吗?”
“你还在外面乱吃了东西?”梁太后一听更吃惊了,马上对流芳说:“快去传太医。”吩咐完又训斥道:“那你这么偷偷地溜出去还有理了?白白让你皇姐担心了一下午,我听说差点连整个京城都翻过来了,成何体统?”
“那不是没有动么,我也好好的回来了,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嘛。”李洛还嘴硬道。
“混账话。”梁太后本来只是想吓唬一下李洛,可见李洛丝毫没有认错之心,反而犟起嘴来,倒真有些动了气:“你反而有理了不成?你给哀家跪下回话,没规没距的。”
李洛见梁太后动了真气,也不敢再犟,乖乖地跪下了,这时候李洵才说:“母后也别动怒,洛儿毕竟年幼,不知道轻重也是有的,可是这次出去这么多人,竟都忽略了她,也是我的错。”
“不关你的事。”梁太后说道:“但是跟她去的今天都是谁?那么多人看顾一个孩子竟然都没看住,这么不中用还留着干什么?”
“这次洛儿宫里去了赵妈妈,她本来也是该出宫的,上次是怕洛儿搬了宫不习惯才让她多留了些日子,这次就趁着这个机会打发了吧。至于其他几个贴身的太监宫女,实在混账,我已经下了旨将他们拿下发往‘用刑处’了,每人赏了二十板子,打发到打扫处去了。”
洛儿一听这话急了,忙站了起来,嚷嚷道:“为什么啊?他们是受我连累的,你们要罚罚我好了,罚他们干什么啊?”
“谁让你站起来了?”李洵看见李洛还不知好歹,忙板起脸说道:“继续跪着。”李洛虽然不服,可也不敢违抗,又乖乖跪下了,李洵这才又说:“做了错事,你当轻轻松松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过去了?他们没有看顾好你,那是失责,就要受到处罚,此次是你没事,若你有了意外,他们连命都保不住的。你也要记住教训,做什么事情之前,先想想后果,为所欲为的,害了别人都不知道。”
洛儿的眼泪终于还是“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抽抽噎噎地说:“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皇姐,你就放过他们吧,我记住教训了还不成吗?”
“好了。”梁太后语气软了下来:“那几个宫人是非发配了不可的,你也不要哭哭啼啼的了,知道为那几个宫人掉眼泪,怎么不想想你若是出了意外,那让母后和你皇姐多伤心?”梁太后看洛儿仍伤心,这才拉了她起来,替她拭去眼泪。
这时候流芳走了进来,禀道:“太医到了。”
“传。”李洵说道。
太医梅蓉走了进来,行了礼后替李洛把了脉,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疲劳了而已,梁太后听说在宫外吃的那些东西并无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让流芳差人将她送回了玖安宫。这一次的宫外之旅对于第一次接触到民间的李洛来说无疑是新奇的,她自幼被养在深宫,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而现在,她不但接触到了外面的人,外面她从未见过的物件,外面她从未吃过的小吃,更体验到了宫外不一样的生活,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时辰,可是这种体验让年幼的洛儿对民间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更与民间有了一种牵扯不断的联系。因此虽然她仍旧为自己宫里的几位宫人伤心,可她并不后悔。
第二日,李洛下了学便自己闷在书房里写了长长的一封信,然后叫道:“万喜。”
就有一个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进来,回到:“殿下,万喜公公被……”
“哦。”洛儿这才想起来万喜也被罚到打扫处去了,看着眼前的小太监,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张小顺,听候公主差遣。”张小顺弯着腰恭敬地回到。
“你是才分到这儿的吗?”
“奴才到这两年了,一直跟着万公公,不过奴才品级低,无福贴身伺候公主,如今几个掌事的公公和姑姑都被罚了,宫里缺乏人手,王贵公公这才让奴才先顶着缺。”
洛儿点点头,将手里写好的信交给张小顺,说:“你给我把这封信送出宫去。勋王府后面有条街,街上有个馆子叫‘客来悦’,里面有个端盘子的姑娘叫柳平儿的,你把这封信给她。”张小顺应了一声“是”便退下往外走去,洛儿却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叫住他,又说:“记住了,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是公主。”张小顺又应了一声“是”,再准备往外走去,不料洛儿又叫住他,吩咐道:“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你给本宫办好了这件差事,本宫重重有赏。”
“是。”张小顺又答道,再等等确定主子再没有吩咐了,才退着朝外面走出去。
张小顺走后,洛儿一直心神不宁的等着,这时,外面响起一个声音:“传皇上口谕。”
洛儿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跪下听旨:“玖安宫原有太监宫女几人,玩忽职守,懈怠主上,几乎酿成大祸,着由内务府另选八品内监两人,八品女官两人伺候公主。”
“臣接旨。”李洛说完,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然后被扶着站了起来。宣旨的太监一脸媚笑地说:“公主昨儿个受惊了,奴才亲自挑了人过来供殿下差使。”
“你不知道昨天是我自己跑丢的啊,我受什么惊?”李洛不高兴地说道。
“是,奴才多嘴。”太监愣了一下,赶紧指着跪在下面的四个人说道:“公主这里掌事太监不变,还是王贵公公,至于下设的四个贴身的大太监和大宫女,就是他们了,原先都在内务府当差,也掌着一份差事,两个太监左边的是保泰,右边的是保宁,两个宫女左边的是杨枝,右边的是杨露。”
洛儿并不喜欢眼前的这四个人,总不是一直跟着自己的,从心里就排斥上了,又念着被罚出去的几个人怎么样,于是问道:“昨儿,被皇姐罚的四个人,现在怎么样?”
“挨了几板子,不过并无大碍,已经去打扫处报道了。”
“你能不能去打扫处替我说一声,让他们掌事的多关照关照他们?”
“这个……奴才可不敢做主,皇上的旨意,奴才不敢违抗。”
李洛一听,气得恨不能踹眼前这个狗奴才几脚,可他是奉旨而来,自己也不敢造次,只能气鼓鼓地说:“那你回去吧。”
李洛又一个人回到书房闷着,可一看,新来的四人也跟着她在书房内候着,洛儿潜意识里总感觉是这四个人才赶走了原来的人,因此语气也不善:“你们在这杵着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正嚷嚷着,却看见张小顺走了进来,洛儿眼睛一亮,又对那四人说:“你们先出去,赶紧出去。”待四人出去后,洛儿赶紧问:“你可回来了,信带到了吗?”
“奴才刚回来看见传旨太监,便没敢现身,先回屋换了衣服,这才过来回话。”张小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李洛,说:“奴才见到那姑娘了,只是……”
洛儿一见有信,兴奋不已,没等张小顺将话说完,便说:“她给我的信?”说完便拿了过来,可才看了一眼信封,就将眉头皱了起来,气恼地问:“糊涂东西,这不是本宫送出去的信吗?”
张小顺赶紧跪下,说:“奴才没办好差事。只是平儿姑娘不认识字儿啊。”
“不识字?”洛儿一愣,她从未想过这种情况会出现,可转念一想,又怒道:“她不识字,你不会念给她听么?”
张小顺委屈地回道:“奴才也不识字,公主又吩咐不能让外人知道,所以没敢找人看这封信。”
“你也不识字?”洛儿纳闷起来,“怎么会不识字呢?你们没有师傅教你们吗?”
“公主玩笑了,奴才家要请的起师傅,也不会进宫了。”
洛儿这才好像明白了一点,又说:“那宫外很多人都不识字吗?”
“是。”张小顺并不敢看李洛,可听着李洛的口气软下来,于是也敢大着胆子回答:“宫外百姓家境贫寒者大有人在,不识字,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我从未想过这世上还会有人不识字的。”洛儿仔细想想,有些沮丧,看见张小顺还跪在地上,于是说:“你起来吧,这次确实不怪你。”说完从身上解下一个翠绿的玉鱼儿的挂件,递给了张小顺说:“赏你了。”
张小顺接了赏赐,又跪下磕了头,说:“奴才虽未将信送出去,不过奴才确实和那姑娘说上了话,平儿姑娘说能认识公主殿下,她很高兴,还托奴才给公主带了这个来。”说完将手边的一纸包的东西递给李洛。
李洛打开一看,兴奋地说:“是他们店里的点心呢。”说完拿起一块就吃起来,心情也好起来,挥了挥手让张小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