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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如鬼夜行

两架马车早已停了下来,不多时,苍茫飞舞的白苔掩埋了大半个车身;车下四名红袍巫师抱着他们的乐器围坐一团,却全部面带惧色断气而亡;所有神骏都倒在地上,冻成了冰坨。

又过了一会,周遭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仿佛这里的恶斗和杀戮都不曾发生过。

桑蓉山顶,月光清明,业晏连夜下山,一来可早日赶上车队,二来皓月之下,野鬼山兽不敢出没。

嫦祖当年身化玉穹顶,隔绝九耀,取其光照世间,而挡住纵横无双的邪气,其心则成为一轮皓月升空,在穹顶之下,照亮长夜,驱逐阴物窜扰世间。

业晏没有走宽敞平坦的官道,而是选择了最为熟悉的石林小路,若是有孤魂野鬼,凭他守墓人的手段足以应对,但如果是遇到久炼的妖兽,不惧月辉,或者修为上了百年的厉鬼,行走无忌,恐怕要凶多吉少,他囗中断断续续地哼着小曲来壮胆:

“嫦祖吁嘘兮化穹顶,守长夜,洪荒野地兮称人间,

四杰壮志兮登云头,守苍天,宇内安平兮又千年,

我师地藏兮怜世人,守宏愿,地狱不净兮亦不仙,

吾辈筑墓兮在山边,守阴阳,不论沧海兮变桑田。”

夜风有丝丝的血腥味,远方有恐狼仰嗥,但似乎又近在咫尺。

不错,石林的确游荡着一群恐狼,而且不知不觉已经占据了小道左右两侧的高坡位置。

七八对绿油油的狼眼盯着业晏,带着狡黠,它们并不着急抢攻,任由垂涎滴落。

“想吃掉老子,没那么容易。”

业晏大吼一声,拔出细铁片儿剑,怀中掏出一抹白色晶粉,快速抹在剑身,学着父亲平常驱赶食尸鬼的模样,朝为首一狼劈去。

食尸鬼是墓场最常见的阴物,厉鬼附着在死去的土狼或犬上,半兽半鬼,还保持着生前群居的习性,食腐肉,吞残骸,也会攻击活人。虽然它们单体战斗力很弱,但是有经验的守墓人都会在食尸狗群聚集未成规模时及早灭杀,一旦成团成阵,简直有撕碎一切的威力。

业晏知道,对于恐狼这种灵智未开的畜牲,唯力不破。

剑在风中,一道蓝色火焰逆势而上!

为首一狼被突然发难的业晏惊得后跃半步,龇牙咧嘴,又惧怕火焰而不敢上前。

“万壑裂岭!”

业晏抢得主动优势,不顾只身迈入狼群之中,继而使出无拘剑法中群攻招式。

此招意为一剑分万剑,对天地四周进行无差别攻击,至少需中阶武者施展,而他功力太弱,只能分出上百剑,但对付几头野兽已经足够。

眼花瞭乱的剑影四下刺出,为首之狼口中发出呜呜的低吼,指挥狼群纷纷后退。

更加让它们惧怕的是,细铁片剑上的火焰随剑势向四周飞出,飘浮在空中,幽幽晃动,仿佛在寻找附着之物,诡异无比。

这是守墓人召唤的鬼焰秘术,剑上的粉末其实只是用兽骨焚烧的粉末与一种白色矿石混合,再加入焦碳制成,稍微摩擦后就会自然生出火焰,其实火焰的温度并不灼人,仅看上去恐怖而已。

不经意间,狼群形成的包围圈逐渐散开,此时业晏眼睛忽然一亮,仿佛夜空中的明星,急忙收起剑势,撒腿狂奔!

战群狼不如吓狼群,而且他有自信,在这片石林中,就算速度最快的风魔豹也摸不到他的衣角,转瞬之间他已经和狼群拉开了距离。

幽幽火焰飘洒在身后,一道影子疾走在石林小道,就像幽鬼夜行!

狼是极其聪明的动物,特别是带队的头狼,只见它一咧嘴,身侧几头狼便如离弦之箭发射出去,而自己仰天长啸。

“嗷呜——”

“嗷嗷呜!”

第二声传自远方,夜晏一听便暗叫一声:不好!

这几头狼仅仅是前锋,原来它们还有同伴在前面等着自己,可惜同样的把戏对狼群不能使用第二次。

正思索着新的对策,眼前一道白光袭来,业晏下意识卧倒在地,身后的石道上被轰出一个大坑!

正前方,一头通体雪白的巨型恐狼度步而来,两只绿豆般的狼眼挤在一起,鼻孔朝天,下巴略宽,嘴巴呈“地包天”状。此狼容貌虽然憨逗,但故做姿态优雅,神情傲然,像极某种智商时常缺失的家养巨型犬。

刚才那道白光是冲击波,这难道是坟地丧狼王?丧狼为恐狼异种,常年吸收墓地的极阴之气,或吞食灵果仙药,而达到炼气境,会拥有一、两个种族天赋技能,特征就是样子极丑,成天哭丧着脸,因而得名丧狼王。

完蛋!

听说“刚出门被车撞死,喝口水被噎死”是一种倒霉的境界,那这刚下山就被罕见的狼妖咬死也可以上史上最霉排行榜。

兽一旦炼气成妖,会逐渐生出灵智。

坟地丧狼王张口又是一道光波袭来,在空气中激起层层气浪,被光波锁死的业晏却没有拔剑,因为凭他低阶武者之力,根本破不开狼妖的防御。

只见他左手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根紫色短香,右手敲打火石快速燃之,平举胸前,口颂法咒,动作瞬间完成,可以说得益于他从小在墓前上过成千上万柱请魂香。

“不动明王法身!”

守墓人尊地藏为祖师,奉不动明王为图腾,平素以地藏之法守护墓场,如遇危难,若唤图腾名号,可获得守护。

法号一出,数道暗金色的光辉立即将业晏全身上下笼罩住,形成一片光幕,其上隐隐有符纹浮动。

“嗡!”

随即轰过来的白色光波只激起一道涟漪,但躲在光幕后面的业晏却闷哼一声,倒退数步。

又一道光波,虎口震裂,再一道,口中腥甜。

那丧狼王毫无妖气衰竭之象,步步逼近,奇丑无比的狼脸上还露出兴奋之色。

怎么办?

刚才遇到狼群还有后退回村里的选择,此时前后身陷围攻,又不能反击,又不能上天入地?

又有五、六道光波袭来,业晏终于口中喷出鲜血,手中紫香散作飞灰,被一股大力崩飞在远处,他还挣扎得想要爬起,却四肢瘫软,再无气力!

丧狼王仰天长嗥,似是在召集其余的恐狼过来分食。

难道今日真要亡于此地?业晏咬牙,额间的血线再次浮现,右手攥紧地上一片尖锐的石块,想做最后的反抗。

很快,数头恐狼围聚过来,口涎滴落在他身上,腥臭的热气都扑在脸上。

一头抵挡不住食物诱惑的狼猛地张嘴,咬在他的小腿上。

“嗷嗷——”

没见血肉撕裂,却见那头恐狼惊得跳开,尖牙都碎了半截!

“哈哈,老子好歹修炼过万骨诀,骨硬如石,来啊来啊!”业晏一边大笑一面递出手臂往狼嘴里送。

很快他的笑容凝固住了,因为丧狼王从地上啃起一块大腿粗的石头,吧唧吧唧嚼了起来,那张丑脸咧嘴一笑,口眼歪斜,石粉渣渣落了一地。

这戏谑的神情,让业晏陷入最后的绝望。

他突然想到生死未卜的酒鬼老爹,想到叶家的屈辱罪名,想到那驾马车里高高在上、草菅人命的皇家贵族,眼中满是不甘。

就在此时,道旁一块青色大石亮起,像被无形的巨手托起,飞速砸了过来,轰然撞向丧狼王!

而后者并不畏惧,一面口吐光波妄图使青石减速,一边跃离原地,青石却长了眼睛一般,诡异地旋转,变换飞行路径,避开光波攻击,继续砸向狼王。

狼王一惊,又绕着石林跳跃数次,竟始终无法避开青石围追堵截,雪白的皮毛沾满尘土,和之前优雅之姿相比,十分狼狈。它把心一横,通体放光,吐出一颗灰色内丹,打算正面与青石硬碰硬!

青石稍一停顿,又升高几丈,然后带着流光砸了下来。

“轰——”

青石炸裂,业晏看见一个葫芦形的符印飘到他的眼前,其中有一个眉慈目善老者的缩小影像对他笑着招招手,闪了几下后消散,正是测脉的仙师,业念虚老老爹说过他叫夏格致。

看来是他救了自己一次,那天马车队伍与村民的冲撞中,这个仙师除了对暗中传音以外,似乎是一言未发,或许此人并非想象中是在利用自己那么坏。

难怪他说我会办法追到他,原来他给我留下了道标。

业晏一边胡思乱想,一面观察到那枚内丹也缩小了好几圈,将其吞回腹中的雪狼王喘着粗气,双眼通红,眼神中也有了一丝紧慎,短短冲刺扑来。

看来妖气消耗得差不多了,老子就不信你还能发出光波!

业晏咬牙爬起,一下子抽出铁片儿剑,踩弓步,身后倾,双手握柄朝上蓄势对准丧狼王小腹而刺,大吼道:“恶风乘火!”

此招也是他所会的无拘剑法三招之一,剑势集中于一点,划成一线,追求以点破面,就像火势乘风,燎然而上,一往无前!

下一秒,细铁片剑穿腹而过,狼血淋了业晏一身,而狼王利齿咬在他的右侧肩头,肩胛骨几乎碎去一半!

狼血与人血混在一起,人狼对视,目光均是凶狠无比。

周围恐狼见狼王受伤,皆气愤低吼,想一拥而上。

业晏正在想,今日死局大概不可避免了,绝望刚产生了希望又归于绝望。

忽然,他看到了山石的角落里,那儿有一地。

去到那儿,或许使能他死里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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