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前一天晚上的彻夜谈心,第二天两个女生去晏大的行程就变得有趣多了。话题一路延续,最后不知道怎么,转到了薛华身上。
“所以他并不知道有你这么一号人物在暗恋他?那你呢?除了知道他叫什么还知道别的吗?”吴玛丽在一个饰品店里挑挑拣拣,时不时问上一句。
“去年愚人节,我妹妹的表哥以他的名义来追我,就是那种最恶劣的恶作剧你懂吗?”
“真变态。”
“我没忍住就跟人家表了白,结果捅到老师那去了,闹得沸沸扬扬。”徐小青平日没什么机会逛街,要不是吴玛丽带她走街串巷她都不知道晏大附近还有这么有意思的店铺。“之前和许璐闹那次不愉快,也是因为晏大直录那本杂志上有薛华的名字,你知道我这个人,人际关系方面笨的要死,当时许璐估计恨死我了。”
“她那人恨的快忘的也快。”玛丽埋头选了半天,突然想到什么,望向徐小青:“对了,晏大直录学生好像有杂志专访,现在应该已经出版了。”
“真的假的?”徐小青喜出望外,“去哪儿买啊,书店里有没有?”
“是晏大的内供杂志。”吴玛丽挑了一堆东西,一边往结账的地方走,一边拽徐小青。“走,我帮你去弄一本。”
之后,徐小青就很神奇的见证了吴玛丽的神通广大,先是在一群大学生里坦荡大方的赚着回头率,轻车熟路的联系上了晏大的学长,然后两个女生就被热络的学长领着直奔了学生会,即便是初次见面,学生会编辑组也对自信美貌的年轻女生没什么招架能力,得知来意之后,亲自到库房里翻出那一期的样本,几乎是双手交到吴玛丽的手上。
16岁时的吴玛丽,天生拥有一派傲视群芳的神色,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问题却在于,晏大直录专刊里并没有关于薛华的专访,两个女生不得不跨越校园再次回到学生会编辑部。
“你说那个状元啊,他一直没来报道,已经错过录取期限了。我们晏大还是第一次被状元放鸽子。”晏州直录在国内大学来说一直备受瞩目,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但这件事在学生中间几乎传的沸沸扬扬。
“为什么没来报到?那他被哪儿录取了?”徐小青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事态成了眼下这样。
学长对徐小青过度的反应有点纳闷,不过还是挺礼貌的说:“说不定参加高考了,这么优秀,清华北大也都手到擒来。”
女生努力让表情和声音显得很自然。“就没有别的什么消息吗?”
“算了小青,我们再问问别人。”吴玛丽也没想到会这样,但也明白留下来刨根问底根本无济于事。
在关键问题上吴玛丽从来都能抓住捷径,出了编辑部,就带徐小青钻进了网吧,先是百度了渝市二中,顺利找到了高考问讯处的电话。
徐小青简直对吴玛丽崇拜的五体投地。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渝市二中给出的消息是,薛华并没有参加高考。“麻烦您,那您知道薛华去哪儿了吗?”
薛华在渝市二中也算是风云人物,对方说了一些什么,吴玛丽的脸色阴阴的,须臾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徐小青着急。
“说薛华被晏大直录了。”
徐小青仿佛遭受天雷地火,薛华没参加高考,薛华被晏大直录了,但是薛华没来报道,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吴玛丽稍稍动容,好言开导:“说不定被别的学校给撬了呢?”
薛华父亲大小是个市长,这种情况的发生概率几乎为负数。两个人一时谁都没有开腔,隔了一会儿,徐小青叹口气说:“原本就是我痴心妄想,他那么优秀,能有什么事情呢。”
可是之前求之不得徐小青也认了,偏偏又让他们在咫尺间错过,她以为马上能抓住的男孩儿,像烟圈一样潸然消失了。“命运也太能折磨人了。”
“别怨声载道了,发泄心情有两种,买东西、喝酒,你选哪个?”吴玛丽大咧咧的建议。
徐小青脸色更不好了:“我能选第三种吗?”
女生被强行拽着向前走,“你那种画板太招摇了,我带你去买普通人的画板。”
“赔款到账了啊?”
吴玛丽停下来转身,像看白痴一样看她:“你还真以为人家会给你赔款啊?像那种素质的家长,只会漫无目的的拖延,我劝你不要心存希望了。”
“啊?是这样啊。”徐小青后知后觉的失望起来,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付出希望呢?赔偿也是,薛华也是,不是早已经与自己擦肩而过了吗?徐小青对自己不切实际的妄想摇头笑了笑。
这表情引得吴玛丽一顿,“没什么是你不该得到的,想要,就努力争取。”
她说这句话没什么实质性意义,却说中了徐小青的全部心事,徐小青嘀咕:吴玛丽有时候也挺可怕的。
吴玛丽带徐小青来到全市最好的画具店,真不知道她怎么像个万事通一样哪里都知道。期间说起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徐小青很认真的向对方建议:“趁着文理分科前,你难道不想碾压一次吴宗玺吗?”
“哈?”吴玛丽略微一笑,有点邪气:“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告诉我,一旦文理分科,我就永远不可能碾压他了?”
徐小青眼里一片坦然,其实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而且那双眼睛也不怎么会掩饰。吴玛丽不由受伤:“好吧,那就趁着文理分科前,借你吉言哈。”
话末是几近甜美的一笑,衬托着少女亚麻色的短发,在画具店下午三点的柔软光线里,让徐小青的心情有一种拨云见日的舒畅。
这是徐小青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即便得知暗恋的男生并没有降临自己所在的城市,心情依然能从低谷里抽离出来,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和好朋友逛街买东西聊心事,这些对徐小青来说简直太奢侈了。
不过徐小青几乎忘了,自己能够抓的住的奢侈从来都是潦草的收场。
回学校的路上,吴玛丽接到了一条短信后,突然整个人僵住。徐小青走出去五六米才后知后觉的返回到女生的身边,“怎么了?”
女生目光呆滞的对上徐小青的视线,手机屏幕刺眼的亮着。“李妍欣的爸爸去世了。”
爆炸事件后,李妍欣的爸爸在第一时间住进了重症监护室,期间因为费用没有跟上,曾经从重症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药物也选用了同类里相对便宜的,病情就这么加重了。后来树人集团承担了伤者的医药费,李妍欣的爸爸才又一次住到重症室里去,也许就是期间一两天的耽搁,李妍欣的爸爸虽然不是当时受伤最重的,却是病情托的最长的一个,最近已经渐渐有了清晰的意识,可谁都没想到病情会突然恶转至不治。
本来李妍欣父亲的去世和徐小青没什么关系,但偏偏死者弥留之际,李妍欣因为轻度脑震荡也在昏迷,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徐小青眉心开始发青,在吴玛丽面前连镇定都装不下去了。
“别傻了,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吴玛丽瞧着回到宿舍后,就围坐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女生,大声说:“如果你当时不反击,那么你就是受害者,所以那件事你没有做错,是李妍欣做了错事从而错过了与她爸爸的最后一面,和你无关。”
徐小青机械的将女生的话重复着,冷汗涔涔的冒出来,甚至落到她的手背上:“没错,和我无关。”
但是心像垂进水窖里似的,连指尖都凉透了。
手机在裤子口袋里震起来,徐小青不想接,吴城树人在国外,不会打电话给她,除了吴城树的电话,徐小青此时谁的声音都不想听见。
震动声刚平息,吴玛丽的手机又响起来,女生接通后看了徐小青一眼。“我们在宿舍……她不太方便接电话。”对方好像追问了一些什么,吴玛丽突然很烦躁,似乎马上就要把李妍欣的事说出来。徐小青警觉,“别说。”
吴宗玺知道了,吴城树说不定也会知道,她不可能让吴城树看到自己这么卑劣的一面。
吴玛丽把手机递给她,“他好像在楼下。”
女生迟钝的把手机拿在手上,半晌才贴到耳朵边上“薛华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没有去晏大报道,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徐小青说话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之前停顿的那几秒分明是在调整气息,这让吴玛丽倍感意外,直觉告诉她,吴宗玺身上有令徐小青十分忌惮的事物。
意外也只是一瞬,吴玛丽瞧着挂断电话后反而平静下来的徐小青,重申一遍:“真没你什么事儿。”
“嗯,没我什么事!”徐小青有些惘然的看着她,在心里默默重复着这几个字。
李妍欣没有再来上学,偶尔徐小青在走廊里遇到唐敏佳,对方只是讳莫如深的低头略过,徐小青与六班,再也没有了交集。
一个星期后就是期末考试,成绩仍然可以留在一班,却比之前整整后退了十名。按理说,像徐小青那样发疯做题的人不可能在五十几名的成绩上退步,只有徐小青知道,在她同一个考场,空着的座位上本应该坐着谁。
和我没关系!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徐小青偶尔在失眠的时候,默念这样的句子入睡。
吴玛丽在分班考之前,总算坐到了年级第一的宝座,只是,碾压吴宗玺的不止吴玛丽一个,万年第一吴宗玺期末考试成绩被甩出了年级前十,尴尬的落在11名上。
原因是少年英语考试时与沈让双双缺考,在那之后两个人脸上都明显带着伤。
按照入学前的“君子协议”,吴宗玺错失一次年级第一,徐小青就要绕着别墅跑两万米。吴城树回国当天,在吴宅见到的情形就是宗玺与小青闷声闷气的跑圈。
“他俩还挺自觉。”吴城树洗过手,接起周澜湘递过来的一杯白水,仰头喝尽。这次国外的几个项目合作十分顺利,吴城树可谓是凯旋归来。
周澜湘目光追着院子里的两个人,有些担心的提醒:“你没发现这两个孩子哪里不对吗?”
吴城树站到周澜湘身后,与之望向同一处,小青和宗玺一直保持着一前一后的状态,两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好像之间绷着什么。“也许是吵架了。”
吴城树并未在意,午饭时气氛已然很融洽,宗玺提起父母给他专业上的一些意见,说如果家里人不同意他学经济,那他就学国际法,辅修经济学。
小青还笑着插话:“你想考法学啊,你不知道律师得具备正义感吗?”
“你最近说话怎么和吴玛丽一个味儿。”
“怎么样,你也明白自己的正义感少的可怜吧?”
吴宗玺懒得和她废话,话题转向别处。吴城树看到周澜湘松了口气,想到母亲刚刚的小题大做,不由苦笑。餐桌上本就不是适合聊天的地方,下午时在小客厅里,吴城树反而对宗玺在商业上的一些见地刮目相看,两个人聊到日影西斜,宗玺说和家里人说好了一块儿吃晚餐,便要起身离去。
吴城树在国外给两人带了礼物,回房取出来的间隙,就听见门廊边上两个年轻人不轻不重的争执声。
徐小青下午有绘画老师的课,刚才把老师送出门,返回时瞧见吴城树随手放在门廊边上的一个文件夹,只看到“长光爆炸后续总结”的标题,整个人就不由自主的定住了。
徐小青出神的盯着那个标题良久,慢慢的知觉终于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一些情绪从心底流泻出来,整个人隐隐的放空。
吴宗玺下楼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想去碰又怕烫到,满脸心悸的表现,让他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李妍欣的事只是个意外。”
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
徐小青好像被一道闪电狠狠劈中,惊愕的看着吴宗玺:“你说什么?”
“你说因为薛华没报道难过的时候,连话都是哆嗦的,第二天沈让告诉我李妍欣的事,徐小青,如果你真的傻到责怪自己,那你真是全世界最白痴的人,和你没关系,是真的。”吴宗玺想要揉一揉女生额前的碎发,却被对方怪力挡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徐小青只想快步离开。
吴宗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执着起来,伸手拽住她胳膊:“小青,你心事太重了,这样会憋出病的。”
徐小青黑着脸瞪着吴宗玺,用力甩开束缚:“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转身快走几步,正撞上吴城树探究的目光,表情一瞬间天塌地陷,手指在身侧深深的扣紧,缓了半天才想到,吴城树站到这里的距离不可能听见刚刚吴宗玺压低声音说出的那番话,心里才算是松动下来。
“这是怎么了?”小青丝毫没发现自己仍在后怕的表情,以及感受到吴宗玺跟上来的脚步,略显戒备的咬着下唇。
“没什么。”说话的是吴宗玺,可能他也知道,徐小青如此戒备的初衷,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吴城树谙熟两人个性,站在一旁安静地等他们略去最初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对小青说:“你的礼物在书房。”说罢,将手里的盒子扔给吴宗玺。
吴宗玺回过神,道了谢后转身要走,无奈身后的一声“我送你”相继跟来。